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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淩霄拉開了椅子,坐在我的對面,秀枝添了碗熱飯給他。他一直用種奇異的眼光望著我,使我懷疑我身上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想到他一清早就忙著送媽媽去埔裏,後來又為找尋我而在正午的太陽下奔走,我有說不出來的歉意。他咽了一口飯,慢慢地對我說:

“許阿姨要我轉告你,希望你多多寫信。我們這兒寄信要到鎮上去,你寫好可以交給我,我幫你去寄。”

“交給我也行。”淩風在一邊接口。

“這兒到埔裏要騎很久的車吧?你一定很累了。”我說,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歉意。

“我那輛摩托車是二百五十CC的,”他笑笑說,“原來是淩風的,”他看了淩風一眼,“他是個快車專家,但是你媽媽不敢坐快車,所以用的時間比較久,騎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埔裏,回來倒只用了半小時。我十點鐘就回來了。”

“你敢不敢騎快車?”淩風問我。

“沒有試過,”我說,“我不知道。”

“改天我帶你騎騎看,我一直有野心要從這兒騎到合歡山。還沒嘗試過呢!”

“我以為摩托車不能爬坡的!”

“太高的不行,普通的可以,何況這輛是二百五十CC,,應該沒有問題!上不去可以停下來,有興趣沒有?”

我可不懂什麽二百CC三百CC,,又不是容器,怎麽以CC計算呢?我還沒回答,淩雲就情不自已地“呀”一聲說了:

“你可別跟他去,二哥騎車是不要命的!”

“真的,”章伯母接著說,“傻瓜才跟他去玩命!”

章伯伯爽朗地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重重地拍淩風的肩膀,十分開心地說:“女人到底是女人!不要緊,淩風,哪一天我跟你去玩玩!冬天最好,可以去滑雪!”

“你呀!”章伯母慢條斯理地說,“你跟他去他就不去了,誰要你老爸爸陪哩!”

大家都笑了起來,笑得非常開心。在台北,我們家的飯桌上,從沒有這樣輕松活潑的空氣。吃完了飯,章伯伯伸了個懶腰,用手摸摸肚子,一副鋳轄躊躇滿志的樣兒,然後說:

“淩霄,我去睡一下,兩點半鐘叫我,我們今天可以把那塊實驗±也地上的種子下完!”轉頭對淩風,他說:“你也來加入工作!”

“爸爸!”淩風苦著臉喊。

“別對我找借口,”章伯伯打斷他,“我叫你來你就來,你應該跟你哥哥學習,你該記得,你不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

“好的,好的,爸爸,我去。”淩風忍耐地說,又嘆了口氣,“不過,我們家的客人,也得有人陪呢!”

“用不著你操心,”我笑著說,“不會缺乏人陪我的,即使沒有人陪我,我仍然會玩得很高興。”

“我相信這一點,”他點點頭,無可奈何地說,“有沒有我陪,對你都是一樣,可是,對我就不然了!”他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地從餐廳門口跑走了。

我回到了我的房間,打開窗子,讓那穿過竹葉的微風,一絲絲地透進屋裏。我坐在桌子前面,桌上有章伯母為我準備的一面鏡子和梳妝用具。把鏡子拿到面前來,我審視著我自己,鏡子裏映出一張被太陽曬得發紅的面孔,和驚訝的大眼睛。真的,我為我自己的面容吃驚,那淩亂的短發,發邊胡亂插著蒲公英。(天!原來這兩朵蒲公英還在我頭發上,怪不得淩霄他們都用古怪的神色看我呢!)肩膀上還十分藝術化地沾著一條狗尾草。我扯下了狗尾草和蒲公英,用梳子梳平了頭發,這樣看起來整齊多了。然後,我用手抱住膝,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十九歲,黃金的年華!屬於我的“春天”裏有些什麽呢?考不上大學,又無一技之長!對了,我將要寫一些東西,到青青農場來之前,我就準備利用這幾個月的時間來寫一些東西。打開抽屜,我取出我帶來的一本精致的冊子,在第一頁上先簽下我的名字:“詠薇”。這冊子是活頁的,用絲帶系得十分漂亮。望著窗外綠蔭蔭一片竹林,我給我的冊子(也是我即將寫下的東西)題了一個名字:“幽篁小築星星點點”。

題好了名字,我不知道該寫些什麽。幽篁小築的綠?綿羊?山林?大樹下的酣睡?雲和天?溪水?溪邊的畫家?章氏兄弟和家庭?拋下了筆,我站起身來,我掌握不住我的思想,畢竟我不是個天才。

房裏很靜,大概章家的人都有午睡的習慣,而我樹下所睡的那一覺是足夠代替午睡了。推開房門,我決定出去走走,並且發誓不走得太遠。

整棟房子都靜悄悄的,沉睡在綠色的竹葉裏。我從後邊的走廊出去,來到淩雲的鴿籠旁邊。在鸚鵡架前面,我和翡翠珊瑚玩了很久。用一枝狗尾草,我逗弄著珊瑚,一面反復教它說:“喂!你好!”那是個固執的小東西,除了對我歪歪頭,用懷疑的小圓眼睛瞪著我之外,它什麽也不肯做。我正想走開,聽到有人走來了,同時,我聽到章伯母的聲音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