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4頁)

心虹,披著長發,穿著睡袍,赤著腳,已經越過了懸崖邊的欄杆,站在欄杆外凸出的懸崖邊緣上,一只手抓著欄杆,一只手按著她那隨風飄飛的睡袍下擺,眼睛迷迷濛濛地望著下面的山谷,似乎隨時準備要往下跳。而在一邊,盧老太太白發飛揚,眼神怪異,卻在拍著掌,跳著腳喊:

“跳!跳!跳下去!跳下去!”

狄君璞心魂俱裂,滿身冷汗,他想撲過去,但是他不敢,怕他一撲過去,心虹就會往下跳。因為,她現在顯然在一種被催眠似的心神恍惚中。站在那兒,他一時覺得像掉進了冰窖,渾身都像冰一般的冷了。

他立即恢復了神志,喘息著,他開始向心虹那兒慢慢地移近,一步一步,一寸一寸地挨過去,同時,他輕聲地、沙啞地低喚著:

“心虹!心虹!心虹!”

心虹一震,她茫然回顧,似乎在找尋著什麽,她的眼光和狄君璞的接觸了,她又一震,狄君璞立即喊:

“心虹!別松手!”

“他叫我,我要去了!”心虹望著狄君璞,像解釋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說著。

“誰叫你?”狄君璞問,故意和她拖延時間,他又向她邁近了一步。

“雲飛。”她說。

“雲飛是誰?”他問,再邁近一步。

這時,一片呼喚心虹的聲音已經到了農莊這兒,心虹有些心神不定,她側耳傾聽,又看看身下的懸崖。狄君璞魂飛魄散,他很快地說:“你還沒告訴我,雲飛是誰?”

“你知道的,我要去了。”

“我不知道。”他再邁近了一步。

“就是我殺掉的那個人,我現在要償還這筆債。”

“你沒有殺任何人,你知道。”他停在欄杆邊上。

“我殺了,我推他掉下懸崖。”

那片喚心虹的聲音更近了。然後,梁逸舟夫婦和心霞帶著老高與高媽,都沖進了楓林,一看這局面,吟芳首先就尖叫了起來。心虹一驚,轉身就要往下跳。狄君璞已接近了她,這時立即一個箭步躥過去,一把就抓住了心虹握著欄杆的那只手,心虹的身子已經一半都滑到了懸崖外面,狄君璞用力拉緊了她,撲過去,他翻到欄杆外面,冒險地用手抓著欄杆,把心虹拉了上來,然後,他抱住了她,連欄杆帶她的身子一起抱得緊緊的。心虹掙紮著,大聲地叫著: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讓我去!讓我去!讓我去!”她哭泣著,奮力掙紮,然後一口咬在狄君璞的手上,狠狠地咬下去,狄君璞仍然緊抱不放,抓緊了欄杆,他們在懸崖邊上驚險萬狀地掙紮著。同時,狄君璞用那樣迫切的聲音,一叠連聲地呼喚:

“心虹!心虹!心虹!你不能這樣去的!你昏了頭了!你醒醒吧!”

老高沖過來了,抓住了心虹的衣領,他們合力把心虹抱了起來,抱過欄杆,狄君璞也翻了過來,那在一邊看的梁逸舟夫婦和心霞,早驚嚇得一身冷汗了。心虹依舊在奮力掙紮,又哭又喊又叫。那在旁邊拍手的老婦這時陡地跳了過來,大聲嚷:

“跳下去呀!跳下去呀!跳下去呀!”

“老高,你去捉住她,”狄君璞喘息著說,“心虹交給我!現在已經沒關系了。”他抱緊了心虹,經過了這一番驚險之後,他余悸猶存,心臟仍在擂鼓似的敲動著。

老高放掉了心虹,跑過去抓那個老婦,但是,那老婦人靈活地擺脫了老高,一沖就沖到欄杆邊,她抓住欄杆,忽然破聲尖叫起來:

“血!血!血!都是血!看呀,這欄杆上都是血!都是紅的血呀!雲飛的血呀!我兒子的血呀!”她用手觸摸那欄杆,好像那欄杆上真有血一般。接著,她卻號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哀傷地訴說著,“雲飛,我沒有要把你推下去,我只是要阻止你離開我呀,你怎能拋開你的母親?雲飛,回來吧!你回來呀!你不能跟那個女人走!雲飛,我沒有要你摔下去!我沒有要你摔下去!都是那個女人……都是那個女人……”

心虹一直在狄君璞懷中掙紮哭泣叫喊,但是,這時卻突然安靜了,她驚奇地看著那個瘋狂的老婦,呆住了。狄君璞也愣住了,只因為這老婦人說的話太過於稀奇。老高還要過去抓那個老婦人,狄君璞喊了一聲:

“不要去碰她!聽她說什麽?”

事實上,呆住的豈止是狄君璞和心虹,連梁逸舟夫婦和心霞也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了。而那老婦還在那兒哭號不休。

“雲飛,不要離開我!雲飛,回來吧!不要帶那個女人逃走!我們過苦日子,我不要錢,只要大家在一塊兒!雲飛,回來!求你回來!求你!求你!求你!我的兒子呀!你怎能離開我,我把你從那麽一點點抱大!啊!雲飛,我沒有要殺你,我沒有要殺你呀!你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