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頁)

“我問你,逸舟,”吟芳又說,“如果心虹和狄君璞戀愛了,你贊成嗎?”

“當然不。”梁逸舟很快地回答。

“為什麽?”

“各方面的不合適。狄君璞年齡太大,離過婚,又有孩子。而且,他那次婚變是鬧得人盡皆知的!他也是個怪人,追求他那個太太的時候,幾乎連命都拼掉!結婚不過幾年,就又讓她跟別的男人走了!他是個作家,這種人的感情結構是特別的。如果他們真結婚,心虹一定會不幸,何況還要做一個六歲大孩子的繼母!這事是決不可能的,我當然不贊成!”

“那麽,未雨綢繆,”吟芳沉吟地說,“你還是早做防備吧!我看,你讓這個狄君璞搬進農莊,不見得是明智之舉呢!”

“我怎麽會料到還有這種問題!心虹這孩子,好像永遠是我們家的‘問題制造中心’,從她的出世,就是我們的問題!”

“逸舟!”吟芳皺著眉喊,“你又不公平了!”

“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梁逸舟慌忙說,走過去坐到妻子身邊,拉住了她的手,溫柔地凝視她,“不生氣,嗯?”

“你在敵視那孩子。”吟芳說,眼眶濕潤了。

“沒有,絕沒有!”梁逸舟急切地申辯,“不過,我覺得你對那孩子有一種病態的抱歉心理,你總覺得對不起她。”

“我們是對不起她,逸舟。”吟芳含淚說,瞅著梁逸舟,“你沒聽到她在夜裏做惡夢,不住口地叫媽,叫得我的心都碎了,好像我是兇手,殺了她的……”

“哦,別說了!”梁逸舟攬住了他的妻子,把她的頭緊壓在他的胸口,“別再說了,過去的事早過去了,一個孩子能記住多少?”

“但是,她記得,她完全記得。”

“別再說!吟芳,別再說!說下去你又要傷心了!”

吟芳住了口,同時,一聲門鈴響,吟芳迅速把頭從梁逸舟的懷裏擡了起來,說:

“心霞回來了!”拭去了淚痕,她不願心霞看出她傷心過的痕跡。果然,房門開了,心霞抱著書本沖了進來,帶進一股冷風。她的鼻尖凍紅了,臉色顯得有些蒼白,身子微微發抖,那件紅大衣上都綴著細粉似的小水珠,連那頭發上也是,跺了跺腳,她似乎想跺掉身上的冷氣,眼光陰晴不定地在室內掃了一眼。

“你瞧!去上學的時候又沒穿雨衣!淋了一身雨,又凍成這樣子!”吟芳叫了起來,“快去拿條大毛巾把頭發擦擦幹!”

“我最不喜歡穿雨衣!”心霞說著,坐下來,脫掉雨鞋和手套。

“你臉色不好,沒有不舒服吧?”梁逸舟問,奇怪她怎麽不是一進門就叫餓,或者用雙冷手往她母親脖子裏塞。她看來有點反常呢!

“沒有。”心霞說,臉上有股陰郁的神氣,“我看到姐姐了。”

“在哪兒?”

“山谷裏,她不是去農莊嗎?”

“你去山谷幹嘛?”吟芳詫異地問。

“啊,我……”心霞似乎有點慌亂,“我……沒有什麽,我想去代一個園藝系的同學采一點植物標本。”

“但是,你沒有帶回什麽標本哦?”梁逸舟說。

“唔,太冷了,你知道。谷裏的風像刀子一樣,我又分不清楚那些植物,就回來了。”心霞說著,抱起桌上的書本。“我要馬上去洗個熱水澡,我冷得發抖,今年冬天像是特別冷。”她像逃避什麽似的往樓上走去。

一件東西從她的書本中落了出來,她慌忙彎腰去撿起來,不安地看了父母一眼。吟芳已經看到是一封信,但她裝作並未注意,心霞匆匆地走上樓去了。

吟芳和梁逸舟面面相覷。

“你不覺得她有些特別嗎?”梁逸舟問。

“我看,”吟芳憂郁地皺皺眉,“一個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另一個的問題又來了。你看吧,我們還有的是麻煩呢!’低下頭,她開始沉默地編織著毛衣。模糊地想著心霞的那封信,封面上沒有寫收信人,這封信是面交的,是她的同學寫給她的嗎?還是在這山谷中交件的呢?她下意識地再擡起眼睛對窗外望了一眼。窗外,雨霧揉合著暮色,是一片暗淡的迷濛與蒼茫。”

這兒,心霞上樓之後,並沒有像她所說的,馬上去浴室。她徑直走入自己的房間,立即關好了房門,並上了鎖。把書本放在桌上,拿起那封信,她對那信封發了好一陣呆,似乎不敢抽出裏面的信箋。握著信,她在梳妝台前坐下來,望了望鏡中的自己,那平日活潑的眼神現在看來多麽迷惘,她搖了搖頭,煩惱地對自己說:

“梁心霞,梁心霞,你做錯了!你不該接受這封信!現在,你最好的辦法就是下樓去,把一切都告訴爸爸和媽媽!”

但是……但是……她眼前又浮起了那對痛楚的、漂亮的而又帶著股野性與惱怒的眼睛,那被雨淋濕了的頭發和夾克,以及他站在霜園門前楓樹下的那股陰郁的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