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4頁)

他們的日子,居然也這樣過下去了。芊芊脫掉了華服,每日荊釵布裙,忙著洗衣燒飯,忙著柴米油鹽。忙著清潔打掃,還要忙著整理若鴻的畫具畫稿。她忙來忙去忙不完,小屋內永遠維持纖塵不染。而若鴻,他確實不曾為養家活口擔憂過、操勞過。他只畫他的畫,由早畫到晚,由秋畫到冬。

意蓮並沒有做到和芊芊斷絕關系,她常常偷偷來看芊芊,給她送些吃的用的。看到芊芊親自洗衣燒飯,還要種菜養雞,她真是心痛到了極點。每回,都要塞錢給芊芊,但是,芊芊嚴詞拒絕了:

“當初被爹趕出家門,就已經下定了決心,窮死餓死,也不能再接受家裏的接濟,你就成全我這點自尊吧!何況,假若給爹知道了,一定找娘的麻煩,家裏有個卿姨娘,娘的日子已經不好過了,千萬不能再為了我,和爹傷了和氣!”

芊芊變得那麽成熟,那麽懂事,那麽刻苦耐勞,無怨無悔。意蓮在幾千幾萬個心痛之余,是幾千幾萬個無可奈何。

一奇三怪、子璇和谷玉農,都經常到水雲間裏來,有時,他們會帶來酒來,大家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頓。自從燒畫事件以後,若鴻沒有再跨進過煙雨樓。他和子默間的仇恨,已經無法化解。盡管子璇常說,子默早就懺悔了,苦於沒有機會對若鴻表達。若鴻卻聽也不要聽,誰對他提“子默”兩個字,他就翻臉。因此,大家也就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子默。

子璇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子,她和若鴻芊芊,成為了真正的莫逆之交。芊芊私下裏,又問過她有關孩子的事,她一本正經地說:“等孩子長大之後,我會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谷玉農,因為玉農畢竟曾是我的丈夫,這樣說,才不會讓孩子受傷。我和玉農,都已經有了這個默契。至於孩子的爹到底是誰?我只有一句話要告訴你,他不是梅若鴻!”

“你這麽說,只是出於對我的仁慈,對若鴻的寬容吧!”芊芊說。

“不要把我看得太神聖,我沒有那麽好,我既不仁慈也不寬容!我討厭大家搶著要做孩子的爹,那只是提醒我一件事,我曾經有段荒唐放縱的日子,現在,荒唐已成過去,放縱也成過去!以後,我會為我的孩子,做一個母親的典範!所以,這種懷疑,再也不許你們提起,甚至,不可以放在心裏,你了解了嗎?”

芊芊重重地點頭,真的了解了。從此不再提對孩子的懷疑。子璇顯然也把這篇話,對谷玉農和鐘舒奇說過,這兩個男人,也不再爭吵誰是父親,甚至彼此都不爭風吃醋了。對於子璇,兩人都竭盡心力地保護著,愛著。對那個未出世的胎兒,也很有默契地憐惜著。因而,谷玉農、鐘舒奇和子璇間的關系變得十分微妙。他們似乎逐漸超脫了男女之情,走向了人間的至情大愛。

大家都在努力適應新的自我,追求理想中的未來。但是,若鴻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從不停止的畫畫,變成為一連串從不停止的自我折磨。自從燒畫事件以後,他的挫敗感和自卑感就非常強烈,人也變得十分敏感和脆弱,他的自我期許那麽嚴重,使他再也無法輕松地作畫。和芊芊婚後,畫畫更成為一項“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重任”。他失去了一向的瀟灑、一向的自信,他被這“重任”壓得擡不起頭來,喘不過氣來。在這種情緒下畫畫,他幾乎是畫一張,失敗一張。他永遠拿燒掉的二十張畫作為標準,常常悲憤地扯著自己的頭發,痛楚地嚷著:

“我再也畫不出來了!我連以前的標準都達不到了!我最好的畫已經被子默燒掉了,沒有好畫了,沒有了!”

一邊嚷著,他就一邊撕扯自己的新作,把一張張畫,全撕得粉碎。芊芊每次都忙著去搶畫,著急地喊著:

“不要撕嘛!留著參考也好嘛!為什麽仍然覺得失敗呢?我覺得每張都好!”

“你這個笨女人!你對我只有盲目的崇拜,你根本不了解畫畫!你錯了……你不該跟著我,我已經一無所有……”他用手抱住頭,沙啞地呻吟著,“子默不只燒掉了我的畫,他確實連我的才氣也燒掉了,信心也燒掉了……”

芊芊見他如此痛苦,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緊緊抱著他,吻著他。卻無法把他的信心和才氣吻出來。

這種“發作”,變得越來越頻繁了。芊芊不怕過苦日子,不怕洗衣燒飯,卻怕極了若鴻的“發作”。她對畫也確實不懂,看來看去,都覺得差不多。因此,有一天,子璇和鐘舒奇來了,若鴻正好出去寫生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把畫搬給子璇看。子璇看了,默默不說。芊芊的心,就沉進了地底。鐘舒奇納悶地說了句:

“經過這麽久,若鴻的手傷,應該完全復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