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3頁)

她瞅著他,緊緊的瞅著他,仔細研究著他的臉:“你的眼睛腫了,你的嘴角破了,你的臉瘀血了,你的下巴青了,你的眉毛也破了……你的胸口怎樣?肚子怎樣?我看到大順……一直打你肚子……”她啜泣著,淚,湧了出來。

“拜托你,求求你!”若鴻也落下淚來了。“請你不要研究我臉上這一點兒傷吧!你躺在這裏,上著石膏,綁著繃帶,動也不能動,我恨不能以身代你,你還在那兒細數我的傷!你知道嗎?我真正的傷口在這兒!”他把手壓在心口上,痛楚地凝視著她。

杜世全驚愕地站在一邊,注視著這一對戀人,一對都已“遍體鱗傷”的戀人。一對只有彼此,旁若無人的戀人。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恨是悲,是怨是怒?只覺得鼻子裏酸酸的,喉中梗著好大一個硬塊,使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意蓮拉著他,把他一直拉到了門外,哀懇地對他說:

“世全,我們認命了吧,好不好?”

“這是‘命’嗎?”杜世全問,“不是‘債’嗎?”

“命也罷,債也罷,那是芊芊的命,那是芊芊的債,讓她去過她的命,去還她的債吧!你什麽都看到了,他們兩個,就這樣豁出去了!好像除了彼此之外,天地萬物都沒有了!這樣的感情,我們做父母的,就算不了解,但是,也別做孩子的劊子手吧!”

“劊子手!”杜世全大大一震,“你用這麽嚴重的名詞……”

“當芊芊跳下樓來的一刹那,我就是這種感覺,我們不是父母,而是……劊子手!”意蓮含淚說。

杜世全注視著意蓮,廢然長嘆。世間多少癡兒女,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知道他投降了。但是,他必須和這個梅若鴻徹底談一談!

鐘舒奇當晚就到了煙雨樓,把若鴻挨打,芊芊墜樓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子默和子璇,都震動得無以復加,“三怪”更是嘖嘖稱奇,自責不已。葉鳴跌腳大嘆說:

“若鴻來求救的時候,我就有預感會出事,朋友一場,我們為什麽不幫忙呢?”

“你有預感,你當時為什麽不說!”沈致文對他一兇,“現在放馬後炮,有什麽用?”

“奇怪,你兇什麽兇?”葉鳴吼了回去,“當時,就是你說什麽‘師出無名’,大家才跟著群起而攻之!”

三怪就在那兒你一句我一句地對罵起來。子璇坐在那兒,動也不動,眼睛深黝黝地像兩泓深不見底的湖水,漸漸的,湖水慢慢漲潮了,快要滿盈而出了。鐘舒奇心動地看著她,走過去拍拍她的手,柔聲說:

“別難過。這一場風暴,已經過去了。若鴻雖然挨了打,芊芊雖然跳了樓,兩個人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而且,杜伯父顯然已經心軟了,對他們兩個這種‘拼命的愛’,已經準備投降了!”子璇再震動了一下,陸地車轉身子,含淚沖出去了。

子默看著子璇的背影,了解地、痛楚地咬了咬嘴唇。感到內心那隱隱的傷痛,正擴散到自己每個細胞裏去。對芊芊,對若鴻,已分辨不出是嫉妒還是同情,是憤怒還是憐憫?只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的痛,和子璇的痛,都不是短時間內,可以煙消雲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