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第2/3頁)

朋友!別使我們的友情變得庸俗,我相信你不在意我的長相!

他也曾表示想去探望她,她回了一封類似警告的信:

假如你想維持我們的友情,最好不要來探望我!

他知道這種正面的詢問不會獲得答復,於是,他換了一種方式,他熱心地問她的興趣,除了看書之外她還愛什麽?電影?旅行?根據他的經驗,年輕人多半愛看電影,愛旅行,而中年人則比較刻板和實際,她的回信來了,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寫道:

我不看電影,也不旅行,除了看書之外,我最大的娛樂是幻想。我幻想各種不同的故事,然後把它寫下來。我有我生活的王國,可能不同於你的,也不同於任何一個人的,我享受我的幻想,享受我的王國!

這使高磊糊塗,據他的估計,只有青年才愛幻想,才喜歡在幻想中去尋求快樂。但她的“不”看電影、“不”旅行似乎過分武斷和肯定,他不相信有年輕人能不看電影和不旅行的,除非是個老太太!這令他不安而煩躁,他去了一封信,試探地問:

誰和你共享你的幻想和你的王國?

回信是:

和我共享我的幻想和王國的,白天有窗外的雲和天,晚上有星星和月亮,下雨的時候有無邊的雨絲和窗前的落葉。

他再問:

誰和你共享你的“生活”?

回信只有一句話:

你問得太多了

就這樣,他們在通信裏捉迷藏,他越追得緊,她就越躲得快。可是,她越躲得快,他對她越產生出一種更強烈的感情和好奇心。鑒於她近乎頑皮和捉弄的回信,他開始武斷地認定她只是個少女,並且,逐漸在腦子裏為她塑了一個像。這像是他所喜歡的那種典型:大而清秀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圓圓的臉,帶著一種超俗的美。他一天比一天更崇拜於自己所塑造的這個竹齡的像,每當他收到了她的信,在潛意識裏,他總把這個像和信混揉在一起看。他開始在信中透露他的感情,最初是含蓄地、試探地,但她技巧地回避了他。於是,一天,他沖動地寫了幾句話給她:

你對我一直是個謎,我不能責備你過分隱瞞的不公平,在情感上我不敢苛求什麽,假如有一天我發現你是一個老醜的女人,請相信我仍然將貢奉我這份片面的感情!

這封信終於引出了一封稍帶感情色彩的信:

你把感情投錯了地方,但你令我感動。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的感情是不是真正“片面”的,看了你的信使我想流淚,如果想維持我們的友誼,請別再對我要求比友誼更深的感情,我早已喪失可以談戀愛的資格了!

“她結過婚?”這是高磊最大的恐懼和疑問。可是,由她的信看來,她卻不像一個結過婚的女人。所謂“喪失談戀愛的資格”是何所指?看樣子謎是越來越猜不透了。他決定要找一個機會去打破這個疑團,他回了一封簡短的信:

我將不再要求任何分外的感情,但請讓那“片面”的感情繼續“片面”下去!

同時,他上了一個簽呈給他工作的公司,請求調到北部來工作,他的簽呈被批準了,這也是他今天能夠置身在這客廳裏的原因。事先他沒有給竹齡任何通知,存心要給她一個措手不及,免得她避開。而現在,當他坐在這小客廳裏,他更加肯定了他的揣測,她只是一個頑皮的少女,一切的“謎”,不過是故意地捉弄他而已。

紙門被拉開了一條小縫,他緊張地轉過身子,以為是竹齡出來了。但,只是給他開門的小女孩,睜著一對好奇的大眼睛望著他。他招了招手,女孩走了進來,他對她友善地笑笑,溫和地問:

“你幾歲?”

小女孩用手比了一個七,高磊又問:

“你有幾個姐姐?”

“三個。”

“你二姐在讀書嗎?”

“不!二姐不讀書,三姐讀。”小女孩說。

“你二姐已經畢業了嗎?”他不能控制自己地打聽著。

“嗨!這樣打聽別人的事未免過分吧!”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來,高磊吃驚的轉過頭去,立即覺得眼前一亮,果然是個少女,名副其實的少女,比他預計的更年輕,大概只有十八九歲。但卻完全不同於他為她塑的像,這是個活潑的、明朗的少女,濃濃的眉毛,高而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比他想象中的更美,但沒有他想象中那份秀氣和脫俗。不知為了什麽,這樣乍一見面,他竟感到有點失望,這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的她,他感到似乎被誰欺騙了一般,很迷茫,也很惆悵。站起身來,他近於勉強地笑了一下:

“你是程——小姐?”他明知故問。

“是的,你大概就是高磊吧?”她卻直呼他的名字,一面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這使他渾身不舒服,他忽然覺得沒有什麽話好說,那個和他在信中暢談文藝、詩詞和哲學的女孩已經消失了,這個在他身邊的大膽而美麗的女孩是那麽世故,那麽普通,在任何社交場合裏他都可以找得到,而他想象中的竹齡卻是世間少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