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頁)

“我很自私,”她固執地說,“我想用我的胳膊,抱住所有我所愛的,不只你!鵬飛。還要抱住我的家人,和——那座小冰山,我不單單是自私,而且是貪心的!”

“靈珊!”他驚嘆地喊,擁住了她,在那份震撼般的激情裏,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於是,日子仍然這樣緩慢而規律地流過去。但是,在規律的底下,卻埋伏著一些看不見的東西。像地底的一條伏流,隱隱地,緩緩地流著。卻不知何時,終會化作一道噴泉,由地底激射而出。

這天,韋鵬飛正在工廠中工作。一部熱鍛機出了毛病,一星期中,這機器已有三次因熱度過高,燒紅的金屬碎片濺出來而燒傷了工人。韋鵬飛帶著幾個技工,一直在埋頭修理這部機器,調整它的溫度。忽然,有個工人走過來說:

“韋處長,有位劉先生來看你!”

“讓他等一下!”韋鵬飛頭也不擡地說,他整個人都鉆在機器下面,察看那機器的底層。半晌,他從機器下面鉆了出來,滿身的塵土,滿手的油垢,滿衣服的鐵屑。他擡眼看過去,才驚愕地發現,站在那兒等他的,竟然是靈珊的父親劉思謙!

“哦,劉伯伯!”他慌忙打招呼,心想,要來的畢竟來了!他必須面對這個人物,這個問題,和這項挑戰了。他心裏在一瞬間掠過許許多多的念頭,知道劉思謙居然跑到工廠裏來找他,當然是非攤牌不可了。他暗中籌思著“應戰”的方法,立即做了一個堅定不移的決定,不管怎樣,他絕不妥協,絕不放棄靈珊!他看著劉思謙,一面用毛巾擦著手。“對不起,讓您久等,那機器有點毛病!”他說。

劉思謙好奇地看看那部機器,再好奇地看看韋鵬飛。平常,他見到的韋鵬飛都是整潔清爽的,現在,他卻像個工人!然後,他又好奇地打量這整個工廠,和那一排排的廠房,以及那些五花八門,形形色色的鍋爐和沖床。

“我不知道這工廠這麽大,”他說,“有多少工人?”

“工人有五百多人,算上員工和職員,就有六百多人了!”韋鵬飛說,一眼看到劉思謙滿臉感興趣的表情,他心中一動,想先跟他扯點別的,把話說暢了,再導入正題就容易了。於是,他問:“要不要參觀一下?”

“會不會不方便?”劉思謙問。通常,一般工廠都謝絕參觀,以免一些私有技術流傳出去。

“不會。”韋鵬飛立刻說。“這兒沒有秘密。”

帶著劉思謙,他一間廠房又一間廠房地走過去,一面向他介紹那些機器的功用,和工廠的性質。

“我們分兩個部門,一個是鍛造部分,一個是精密鑄造部分。產品幾乎包括了各種金屬手工具,主要的對象是外銷,銷美國、加拿大,以及東南亞和歐洲。”

“哦?”劉思謙打量著那些機器,也打量著韋鵬飛,他自己也是學機械的,卻並沒有學以致用,現在早改行到了金融界,在一家大銀行當高級主管。但是,他對機械的興趣卻依然不減。“鍛造做些什麽事?”他問。

“第一步是剪切,那是剪切機,它把鐵片剪碎。第二步是加熱,這是加熱爐。然後是粗胚,再下來要熱鍛,再經過剪邊和加工,就完成了鍛造的程序。可是,僅僅加工一項,就又包括了吹沙,清洗、打直、熱處理、研磨、精光、電鍍……各種手續,所以,要這麽多機器,這麽多工人,這是一件繁復的工作。”

劉思謙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你整天面對著機器和鐵片,怎麽還有心情去追女孩子?”他問。

韋鵬飛站在一間大廠房的外面,他的手扶著廠房的柱子,回頭看著劉思謙。

“靈珊常常說我是個打鐵匠,”他幹脆引入正題。“我也確實只是個打鐵匠。但,一把鉗子,一個螺絲鉆,都要經過千錘百煉才做得出來。我一天到晚對這些鐵片千錘百煉,自以為已經煉成金剛不壞之身。直到靈珊卷進我的生活,我才知道我也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感情!劉伯伯,”他誠摯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靈珊確實再造了我!我每天把廢鐵變為利器,靈珊對我做了同一件事!”

劉思謙望向廠房,那兒有好幾個高周波爐,工人們正在做熔鑄的工作。他再看韋鵬飛,一身的鐵屑,滿手的油汙,一臉的誠摯,和那渾身的機油味。他沉吟地說:

“你知道我來這兒幹什麽?”

“我知道。”韋鵬飛說,“你想說服我和靈珊分手。”

“你認為我的成功率有幾成?”

“你沒有成功率。”

劉思謙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

“像你這樣的男人,怎麽會離婚?”他冷靜地問。“聽說是你太太對不起你。”

“欣桐是一個很好的女孩。”韋鵬飛認真地說。“兩個人離婚,很難說是誰對不起誰。欣桐外向愛動,熱情而不耐寂寞,她的思想很開放,有點受嬉皮思想的影響,她離開我——”他黯然說,“我想,總是我有缺點,我保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