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頁)

池面風翻弱絮,樹頭雨褪嫣紅,

撲花蝴蝶杳無蹤,又做一場春夢!

便是一成去了,不成沒個來時,

眼前無處說相思,要說除非夢裏。

她吸了口氣,把紙條連續念了四五遍,然後壓在胸口上。要命啊!那個耿若塵!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於是,這晚,當她睡著之後,她夢到了耿若塵: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他擁住了她,把她的頭緊抱在胸口,在她耳邊反復低語:“眼前無處說相思,要說除非夢裏。”

第二天一早,耿若塵就出去了,留給江雨薇一天等待的日子。黃昏時分,他從外面回來,立刻和老人談到工廠裏的業務,他似乎發現工廠的賬務方面有什麽問題,他們父子一直用些商業術語在討論著。江雨薇對商業沒有興趣,可是,耿若塵對她似乎也沒興趣,因為他整晚都沒有面對過她,他不和她談話,也不提起昨晚的玫瑰與小詩,他仿佛把那件事已經整個忘得幹幹凈凈了。這刺傷了雨薇,刺痛了她。於是,她沉默了,整個晚上,她幾乎什麽話都沒有說。

老人入睡以後,她走進了書房。她在書房中停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因為,她知道,耿若塵每晚都要在書房中小坐片刻。在她的潛意識裏,是否要等待耿若塵,她自己也不知道。但,無論如何,耿若塵沒到書房裏來。夜深了,她嘆口氣,拿了一本《雙珠記》走出書房。又情不自禁地去看看耿若塵的房門,門關著,燈也滅了。她再嘆口氣,走進自己的房間。

觸目所及,又是一枝新鮮的紅玫瑰!她奔過去,拿起那瓶玫瑰,同樣的,底下壓著一張紙條:

明知相思無用處,

無奈難解相思苦,

有情又似無情時,

斜風到曉穿朱戶,

問君知否此時情,

只恐夢魂別處住,

無言可訴一片心,

唯祝好夢皆無數!

她握緊了這張紙條,仰躺到床上,從她躺著的位置,她可以看到窗外天空的一角,有顆星星高高地掛在那兒,對她一閃一閃地亮著。她聽得到自己的心跳,那樣沉重地,規律地,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胸腔。她閉了閉眼睛,渾身散放著的熱流把全身都弄得熱烘烘的。她再張開眼睛,那星光仍然在對她閃亮。有光,有熱,有心痛,有狂歡,有期待,有擔優……這是什麽症象?天!這是什麽症象?她陡地跳了起來,望著床頭的那架電話機。風雨園中每個房間都有電話,而且像旅社的電話般能直接撥到別的房間裏。她瞪視著那電話機,然後,她抓起聽筒,撥到隔壁的房間裏。

耿若塵幾乎是立刻就拿起了聽筒。

“喂?”他那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喂,”她輕應著,喉中哽塞,“我剛剛看到你的紙條。”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別告訴我我是個傻瓜。”他喑啞地,急切地說,“別告訴我我在做些傻事,也別告訴我,你心裏所想的,以及你那個X光!什麽都別說,好雨薇,”他的聲音輕而柔,帶著一抹壓抑不住的激情,以及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別告訴我任何話!”

“不,我不想告訴你什麽,”雨薇低嘆著說,聲音微微顫抖著,“我只是想請你走出房門,到走廊裏來一下,我有句話要當面對你說。”

他沉默了幾秒鐘。

“怎麽?”她說,“不肯嗎?”

“不,不,”他接口,“我只是不知道你想做什麽,是不是我又冒犯了你?哎!”他嘆氣,“我從沒有怕一個人像怕你這樣!好吧,不管你想對我做什麽,我到門口來,你可以把那朵玫瑰花扔到我臉上來!”說完,他立即掛了線。

雨薇深吸了口氣,從床上慢慢地站了起來,撫平了衣褶,拂了拂亂發,她像個夢遊患者般走到房門口,打開了門,耿若塵正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他臉上有種犯人等待法官宣判罪狀似的表情,嚴肅,祈求,而又擔憂的。

她走過去,心跳著,氣喘著,臉紅著。站在他面前,她仰視著他,這時才發現他竟長得這麽高!

“假若——假若我告訴你,”她輕聲地,用他愛用的語氣說,“我活到二十三歲,竟然不懂得該如何真正地接吻,你會笑我嗎?”

他緊盯著她,呼吸急促了起來。

“你——”他喃喃地說,“是——什麽意思?”

她閉上了眼睛。

“請你教我!”她說,送上了她的唇。

半晌,沒有動靜,沒有任何東西碰上她的嘴唇,她驚慌了,張開眼睛來,她接觸到了他的目光,那樣深沉的、嚴肅的、懇切的、激動的一對眼光!那樣一張蒼白而凝肅的臉孔!她猶豫了,膽怯了,她悄悄退後,低語著說:

“或者,你並不想——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