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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回到台北,天已經完全黑了。台北市,早已是萬家燈火。友嵐低低地說了句:

“飯也不吃了嗎?”

“不想吃!”

他偷眼看她,咬住嘴唇,和自己生著悶氣。不吃就不吃,他加快了車速,風馳電掣地把她送到了家門口。

宛露跳下車來,按了門鈴,回眼看友嵐,他仍然坐在駕駛座上,呆呆地望著她出神。她心裏不由自主地掠過一陣溫柔而憐憫的情緒,她想說什麽,可是,門開了。

兆培看到宛露,似乎吃了一驚,他立即說:

“你們不是預備玩到很晚才回來嗎?”

友嵐一句話都沒說,一踩油門,他的車子沖走了。

宛露往屋子裏就走,兆培慌忙伸手攔住她。

“別進去,家裏有客人!”

“有客人?”宛露沒好氣地說,“有客人關我什麽事?有客人我就不能回家嗎?哦——”她拉長聲音,恍然大悟地站住了,“是玢玢的父母,來談你們的婚事,對不對?這也用不著瞞我呀!”

甩甩頭,她自顧自地沖進了屋子,完全沒去注意兆培臉上尷尬的神情。

一走進客廳,她正好聽到母親在急促地說:

“許太太,咱們這事再談吧,我女兒回來了。”

許太太?玢玢是姓李呀!她站住了,立即,她看到一個裝扮十分入時的中年女子,和一個白發蕭蕭、大腹便便的老年紳士坐在客廳裏。父母都坐在那兒陪著他們,不知道在談什麽,她一進去,就像變魔術似的,全體人都愣在那兒,呆望著她。

她不解地摸摸頭發,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似乎並沒什麽不得體之處呀,為什麽大家都好像看到火星人出現了一般?她正錯愕著,段立森及時開了口:

“宛露,這是許伯伯和許伯母。”

宛露對那老頭和女人掃了一眼,馬馬虎虎地點了個頭,含含糊糊地叫了聲:

“許伯伯,許伯母!”

那許伯伯坐著沒動,只笑著點了個頭,許伯母卻直跳了起來,一直走到她的身邊,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從上到下地打量著。她被看得好不自在,也瞪著那許伯母看:一頭燙得卷卷的頭發,畫得濃濃的眉毛,眼睛上畫著眼線,卻遮不住眼尾的魚尾紋,戴著假睫毛,塗著鮮紅的口紅……記憶中,家裏從沒有這一類型的客人!她皺攏眉頭,想抽出自己的手,那許伯母卻把她抓得更緊了。

“啊呀,她長得真漂亮,是不是?段太太,她實在是個美人坯子,是不是?五月二十的生日,她剛滿二十歲,是不是?啊呀!”她轉頭對那個許伯伯說,“伯年,你瞧!她好可愛,是不是?”她的嘴唇哆嗦著,眼裏有著激動的淚光。

這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冒失伯母!宛露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臉上一定已經帶出了不豫之色,因為,父親很快地開了口:

“宛露,你很累的樣子,上樓去休息吧!”

她如逢大赦,最怕應付陌生客人,尤其這種“十三點”型,故作親熱狀的女人!她應了一聲,立即轉身往樓上沖去,到了樓上,她依稀聽到母親在低低地、祈求似的說:

“許太太,咱們改天再談吧,好不好?”

什麽事會讓母親這樣低聲下氣?她困惑地搖搖頭,沖進了臥室,她無心再去想這位許伯母。站在鏡子前面,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心裏迷迷糊糊地回憶著松林裏的一幕。友嵐,他竟取得了自己的初吻!初吻!她望著自己的嘴唇,忽然整個臉都發起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