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霜降(3)(第2/3頁)

他半闔上了眼,從那一線天光裏瞥她,“後宮不得幹政,皇後忘了。”

她舔了舔唇說:“我沒忘,可薛家畢竟是我幹親,況且他們又是先皇後娘家……主子,您打算怎麽處置薛公爺?”

皇帝別過了臉,“你別管。”

嚶鳴不甘心,往前蹭了蹭,幾乎和他促膝,切切道:“您會留他一條命嗎?”

皇帝知道女人在這種事兒上容易感情用事,可朝堂上的一切都是鐵血無情的,就像她上回替人出謀劃策,也要人家領情才好。結果萬般無用,哭哭啼啼跑到老佛爺跟前表明心跡,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他輕嘆了口氣,“薛家的事兒你別管了,和薛深知有交情,逢著她的生死忌去祭奠祭奠就是了。至於她的母家,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別在他們身上費心,傷了自己的體面。”

嚶鳴沒轍,垂下頭說是,心裏到底覺得難受。

她還記得頂硯台那晚,在隆宗門前見了幹阿瑪一面,那會兒他什麽話都沒說,單是看她那眼神,現在回憶起來都讓她鼻子發酸。她一直覺得他還是心疼深知的,只是人到了那個份兒上身不由己,就算犧牲再多也要往前走。薛家要是敗了,深知該多可憐呢,後世的帝王,只怕會把她的祭享都撤了。

她悶悶不樂,皇帝偏頭打量她,“怎麽了?”

她勉強笑了笑,“沒什麽,快到神武門了。”從窗口望天上弦月,月已中天,便道,“今兒咱們出宮的時候真長,都交子時啦。”

皇帝自然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沉默了下道:“薛尚章是決計不能留的,不單他,他的三個兒子也一並都要鏟除。地支六旗被薛尼特氏把持了四十年,再這麽下去,那些旗下人都鬧不清誰是他們的真主子了。你放心,除了他們父子,朕不會動其他人,包括他的孫輩兒,朕都可以網開一面。只這父子四人,決不能姑息,這不是你能說情的,你要知道。”

嚶鳴點頭,她自然知道,其實能留下薛福晉和孫輩兒已經是法外開恩了。薛家祖上從龍有功,家業也不至於全部查抄,皇帝礙於先皇後,總會讓他們過得去日子,也好堵天下悠悠眾口。

馬車終於過了筒子河,一直往前,停在神武門外。守門的護軍在兩掖壓刀站立,見帝後下車,恭恭敬敬掃袖打千兒。

那巨大的門扉被推動開,發出隆隆的聲響,德祿和小富挑燈在門洞裏引路,一面道:“萬歲爺,主子娘娘,肩輿在順貞門等著呢。奴才打發人往前傳了話,禦花園到養心殿這一線的宮門都落了鎖,可暢通無阻。”

皇帝沒言聲,暗暗稱贊德祿是個聰明奴才,這麽見縫插針地為主子著想,回頭得好好論功行賞。

嚶鳴呢,還在扭頭找熊,“我的殺不得呢?”

小富提溜過來,說在這兒呐,“娘娘上了肩輿,奴才把鏈子給您。”

結果她登了肩輿接過鏈子,卻說:“我得回頭所殿。”

皇帝茫然,“為什麽,難道咱們的交情還不夠嗎?”

嚶鳴有點嫌棄他,雖然一塊兒吃了餛飩,又悄悄摸了回小手,還慷慨地給她買了熊崽兒,但他不會以為這樣就夠交情一塊兒回去睡覺了吧!可惜不好說他傻,她隨便找了個借口,“明兒一早還有嬤嬤考我琴棋呢,我非回去不可。”說罷搖了搖鏈子,“殺不得,咱們家去吧。”

她的肩輿晃晃悠悠往西路去了,底下還跟著一只連滾帶爬的熊崽兒。皇帝站在那裏目送她穿過禦花園,再看看這花園裏那麽多的亭台樓閣,忽然發現失策了。早知道預先安排下,絳雪軒也好,養性齋也好,不都是現成的好地方嗎。

德祿看著萬歲爺的眼神,感受到了同樣的悵惘,“要不過兩天主子再帶娘娘出去一回,比如給殺不得配個媳婦什麽的……”

他想了想,還是搖頭,有賊心沒賊膽兒,真是老把式遇上了新問題。算算時間,大婚將近,一眨眼就到了,何必為了那幾天光景,惹她不高興呢。

嚶鳴回到頭所的時候,跟前伺候的都在檐下等著,見她牽著一只熊崽子回來,一窩蜂地迎上前驚嘆:“娘娘怎麽想起養這個了?”

“奴才在上駟院見過熊,那麽老大的個頭,和駱駝養在一塊兒……這熊瞎子能長大嗎?”

“長大了可怎麽辦呀?”

嚶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這得問萬歲爺去,我就想要只狗,他給我買了只熊……”誰知道這人的腦子是怎麽長的。

橫豎先弄下去安置吧,宮人們伺候她擦洗了,換了衣裳,她叫了松格一聲,“今晚你上夜,我和你說說話兒。”

殿裏燈一盞盞都滅了,最後只剩值夜的,遠遠點在案頭上。她仰天躺著,盯著帳頂直愣神,松格在床前打了氈墊子,撐著身小聲問:“主子,您今兒出去順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