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九月三十,南北商行盤賬。下午,大掌櫃顧九承與掌管物料的主事陳八榮來到白雲寺面見蕭湛。

“我的手書?”蕭湛哂然一笑,“陳八榮會犯這樣的錯誤,我尚可理解,怎麽你也犯起糊塗來?”

顧九承與陳八榮對視一眼,紛紛從彼此眼中看出驚駭來。

顧九承神色肅然:“主子,您還是先看過了再說。”

他鄭重的語氣,重視的態度讓蕭湛立直了脊背,伸手接過他奉上的紙箋。

紙是他慣用的絲宣,紙上筆鋒挺健,分明是他的字跡,不僅僅是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點捺鉤畫沒有一處不一樣,竟然連他平日寫字的小習慣都模仿到了精髓。若非他知道自己沒寫過,恐怕也會認為這是出自他手。

“說說吧。”蕭湛正色凝神,“當時的具體情況。”

“是。”陳八榮心頭沉重,畢竟貨是從他手上丟的,便仔仔細細回憶起那天的事情來:“……一個小姑娘,十二三歲模樣,圓圓的杏眼,雪白的皮膚,容貌萬中無一,嬌滴滴、冷冰冰,老練精明,花團錦簇……明天便是跟她約好再次來取玉石原料的日子。”

又好看又難纏,斜眼看人的樣子,跟人說話理所當然的語氣,跟主子有五六分的像,給他留的印象太深刻了。

陳八榮忐忑不安地匯報完了,半晌沒聽到主子說話,便惴惴擡起頭來,見主子凝重的神色已消失不見,臉色不僅和軟嘴角還噙了一絲微笑,頓覺萬分驚詫。

“真沒想到……”蕭湛低低的笑,笑容暖若春風。

她的膽子怎麽這麽大!

身邊竟然藏了這樣一個人。

這麽短的時間就能想出這麽個主意,怪不得敢拒絕他的幫助。

“我知道是誰了,的確不是你的錯。”蕭湛和顏悅色地吩咐,“控制京城的玉石原料,全部屯起來,一塊也不要朝外賣,誰出面都不行。”

他想了想,又交代了幾句:“若她明天來提貨,不要與她鬧翻,你只管好生接待,就當她拿的的確是我的手書般處理。只是玉料不要給她,也不許拒絕,只一味拖著便是。”

陳八榮如蒙大赦,躬身退去。

次日便是六日之期,江令宛如約來取玉石原料,陳八榮恭恭敬敬、客客氣氣:“東家吩咐我們盤一盤玉石原料的庫存,盤貨期間,暫不對外出售。”

竟然這樣不湊巧!

江令宛便問他:“盤貨需要多久?”

“少則兩三日,多則四五日,總歸需要幾天時間的。”

陳八榮既然能做到這個位子,眼明心快自不必說,蕭湛前後反差巨大的態度無不證明這小姑娘來歷非凡,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所以江令宛的問話,他回答的不太確定卻又讓人挑不出錯來,真是滴水不漏。

“那我過幾日再來。”

然而,沒等到江令宛再次來南北商行,一個讓玉石行當抖三抖的消息就傳進了她的耳中。

外面盛傳,說南北商行的行主商行的行主打算不再零星給供貨,準備專門供給盈玉堂杜家,然後讓其他人都從盈玉堂拿貨。

也就是說,以後盈玉堂會壟斷玉石原料,其他玉鋪若想拿到玉料,全要看盈玉堂的臉色行事。

聯想到近日波瀾不斷的玉石市場,還有南北商行說要盤貨的舉動,江令宛覺得這消息絕不是空穴來風。

若傳聞成真,那玲瓏玉坊以後怕是更艱難。

江令宛與梅雪娘俱不敢懈怠,時刻關注著市面上的風吹草動,江令宛又交代柳絮,緊緊盯著盈玉堂的幾位掌事人。

接下來一段時間,玉雕件的價格一漲再漲,幾乎是一天一個價格,短短幾天便翻了兩倍,只因原料停售,各玉石鋪子的庫存都被消耗完了,沒有新的玉雕件上市。

就在各玉石鋪子都吃緊的時候,盈玉堂突然上了一批新玉雕,而柳絮也帶來了有用的消息:“……打聽到這次盈玉堂的玉石原料是二老爺采購回來的,二老爺名叫杜騰,人稱杜老二,我跟蹤了杜騰幾日,發現他最近半個月,每隔一天便會去一次清音小築。每次去的時間都很固定,路線卻不盡相同。”

“不過他每次去之前,都會先去錢莊,然後再七拐八拐,由杜家的大車換成不起眼的小車,從後門光顧清音小築。好像是知道有人跟蹤要把人甩掉一樣。”

江令宛一聽就明白,杜騰八成是拿到了南北商行的玉石供應,傳聞有一部分是真的,卻又不完全是。

若真的讓盈玉堂壟斷,杜騰現在只會高調宣布,恨不能滿城皆知,絕不會這樣神神秘秘。

他分明是知道了拿玉石的途徑,卻又怕同行知曉,來分一杯羹,便這樣鬼鬼祟祟的。

能讓杜騰這樣謹小慎微的,恐怕不是旁人,而是主子。

江令宛目光一閃,心裏有了打算:“杜騰是昨天去清音小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