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3頁)

自家姑娘已經大了,說出來的話也比往日更妥帖:“你寬心,我回去會和你父親提的。”

外頭打更的聲音已經過了三次,啟明星亮得驚人,外頭每過一個時辰都有人過來報時,從子時開始,只覺得時間過得既快也慢,雲姨娘又說了一些家裏的事,連帶著幾個孩子小時候的瑣事,說起來也覺得興味盎然,也稍稍緩解明珠心裏頭的不安。

醜時三刻的時候,寧福過來了一趟,手裏拎著食盒,他把蓋子掀開,裏頭都是些精致的點心:“天亮之後可有的要忙了,夫人吃些東西,可不要累著自個兒。”

雲姨娘聽著也笑起來:“我們大姑娘當真也是好福氣的,姑爺這般心細如發,一應事宜面面俱到,我們晚晚嫁過去,日後也是享福了。”

這點心是宮裏頭小廚房專門做的,味道極是不同,明珠吃了幾塊,又分給手底下的奴才們,又賞了些銀子,終於聽見外面有喧鬧聲傳來,有黃門拖長了聲音:“吉時到,請莘樂郡主升轎——”

別館外頭停了肩輿,大紅的蓋頭擋了明珠的眼睛,只能瞧見自己眼前兒那方寸的地上,繡鞋的鞋面上頭並蒂的牡丹開的繚亂,肩輿走得穩穩地,繞過螽斯門便是貞順門,按理說是要拜別太後的,可太後病勢洶洶,明珠在萬福宮外行了叩拜大禮,熙和站在外頭,等明珠行完了禮,把手裏的一個盒子遞給她:“你今日便出嫁了,這是太後給你的賞賜。只許你自己一個人看,好生保管著。”

明珠不知道裏頭裝了什麽,可四下人多眼雜,也不是能打開的好時機,只得謝過了聖恩,而後又登了肩輿,從乾清門的兩腋處換轎子離開了宮。有馬車在外頭候著,明珠由下人攙扶著上了馬車,紫禁城有條不紊,明珠聽著馬車轆轆的聲音,心裏也不知道是不安還是期待,許是每個出嫁娘心裏頭都是這麽個想法,怕自己日後所托非人,選錯了郎子,也盼望著日後夫妻安樂,舉案齊眉。

就這麽想著,馬車繞過半個皇城,一直到了嚴鶴臣的府上,跨過火盆和馬鞍,由喜娘牽引著往裏頭走,嚴府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得緊,今日只覺得像是頭一回來似的,看什麽都覺得新鮮,許是心情從此不同了,如今當真是名正言順了。

天色一點一點亮起來,晨間的薄霧散開了些許,白蒙蒙的空氣裏帶著三分潮濕,鳥雀啁啾不絕於耳,吉辭佳話就沒有停下來過,一群人簇擁著她往裏走,突然人群頓住了步子,一陣腳步聲緩緩走來,明珠心跳如鼓,知道是嚴鶴臣來了,喜娘把紅綢的另一端遞到嚴鶴臣手上,隔著大紅蓋頭,只能瞧見嚴鶴臣修長的手指,和修剪得光潔整齊的指甲。他今日穿著玄色配著大紅,明珠心裏頭隱約想著,似乎還從沒見過嚴鶴臣穿大紅色的模樣,

只怕也是其世無雙的好模樣。

一根紅綢串聯著兩頭,從今日開始便是一步一步邁向自個兒的良人和大好前程了,在紅蓋頭底下,明珠微微咬住了嘴唇,淺淺地笑了起來。這便是歡喜吧,由內而外的泛著甘甜,兩個人一同拜了天地,紅綢被人抽走了,又重新有一堆人簇擁過來往太平館走,嚴鶴臣的衣服就混在人群中,再也瞧不見了。

太平館被修葺一新,地板上頭又重新鋪上了波斯的長絨毯,明珠在拔步床上坐好了,那些簇擁她來的人又潮水一樣退了出去,爾雅看了一眼日晷,湊過來輕聲說:“竟然都有午時了,大人在前院兒招呼客人,只怕要到傍晚飯後才抽的開身了,大人囑咐過了,夫人若是餓了就知會我,小廚房裏專門給夫人留了飯。”

這該是多體貼的人呢,哪個新嫁娘不都是這樣空著肚子等到晚上呢,他倒是好,所有事都替她安排得妥帖了,明珠笑著搖了搖頭說不必,頭上的釵環很沉,衣服層層疊疊的料子壓在身上也不覺得熱,爾雅仔細給明珠皆是:“屋裏頭放了兩盆子的冰,夫人熱咱們就再加。”

夫復何求,明處坐在床上,一顆左奔右突的心緩緩靜了下來。

明珠坐在這聽著前院的喧嘩忽高忽低地傳來,一直鬧到了太陽落山,暮色四合,只有府上掛著的大紅燈籠閃爍出了輝煌煊赫的顏色,前頭的喧鬧歸於沉寂了,明珠的心又提了起來。腳步聲傳到屋子裏,是嚴鶴臣緩步走到她面前,一杆秤從紅蓋頭的流蘇穗子之間伸過來,輕輕撩開她的紅蓋頭。

四下一靜,明珠緩緩擡起頭,和他四目相對。

嚴鶴臣從沒見過這般盛裝的明珠,她此時此刻,光輝燦爛,明艷不可讓人直視,整個人身上帶著海納百川般的柔光,從沒有能再比她動人了。她朱紅的嘴唇上點了口脂,可並不妨礙他恨不得此刻就一覽芳澤。

嚴鶴臣的身份微妙,故而沒有像尋常人家準備催生的子孫餑餑和桂圓花生,兩杯合巹酒端上來,杯子底下懸了紅繩,嚴鶴臣小心地和她一同飲了,是度數不算高的花雕,一杯入腹,從喉嚨到胃都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