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2頁)

不再理會嗚咽著的嚴恪,嚴鶴臣踅身走了兩步,而後猛地頓住了步子,他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匕首,鐺的一聲扔在他面前,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嚴鶴臣的步子走得很快,衣袂翻飛,褒衣博帶,他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下頜的線條崩得緊緊的。嚴恪的背叛讓他措手不及,只是因為時間尚早,他尚且能有一線掙紮之機。皇上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能當皇上的人,果真都是不擇手段。

他的嘴唇緊緊的抿著,他親自去了一趟東廠,手裏拿著司禮監掌印的令牌,把有可能受到波及的臣子全部指派去往全國各地。他手裏的權力無邊,如今他緊握著這塊令牌,只覺得這牌子越來越輕也越來越滑,幾乎要握不住了。

人人都能感受到嚴鶴臣身上的肅殺之氣,一直到三更天,嚴鶴臣從少府監回到司禮監,劉全有站在司禮監門口,幾個小黃門拖著一個草席在向外走,嚴鶴臣站在陰影處,靜靜地看著這個草席。

直到看不見,他沉默地走進了司禮監,坐回自己西配殿的位置上,他形影相吊,一個人孤零零地點燃了油蠟,躍動的火苗照進他浩瀚的眼眸深處,長條桌案上擺了滿滿一排的折子,幾乎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他沉默地坐下,翻開了第一本折子,這本折子很長,他看得口幹,摸了一把手邊的茶盞,揚聲道:“嚴恪,給……”聲音猛地一頓。

這黑漆漆的夜色好像要把他從中撕碎,他只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猛地破碎,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奏折,黑暗黏稠得像水一樣,裹住他,耗盡他的全部力量,讓他無法喘息,無處容身。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像幼鹿,像白羊,從他的窗欞邊傳來,繞過半個西配殿,在門口停住,明珠的聲音柔和地傳來:“嚴大人在嗎?”

她沒有得到回答,緩緩推開了門,她拎著一盞宮燈,纖細的身量落滿了燭光,嚴鶴臣緩緩擡起頭,幽暗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往日大人處理政務的時候都是叫我一起,看見西配殿的燈亮了,我便來了。”她抿著嘴唇,莞爾一笑,眼睛晶亮,“大人恕我冒昧了。”

明珠拎著燈走到他面前,他莫名的覺得,她手中的宮燈比他的油蠟更亮,不然為什麽在那一刻,他覺得她眼中帶著燎原的火。

嚴鶴臣站起身,和她四目相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明珠微微偏著頭:“往日來得慣了,今日不曾來,反倒是覺得缺了點什麽似的,倒是嚴大人忙了一整日……”她驀地噤聲,一雙手臂環住她的肩膀,嚴鶴臣抱住她,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空氣中只有油蠟爆燃的噼啪聲,明珠的身子是女郎特有的柔軟,帶著淡淡的茉莉頭油的味道,她比他想得更瘦削,更溫柔。

明珠顯然是被嚇到了,她緊張得脊背繃緊,手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嚴鶴臣身上龍涎香味道使勁往她的鼻子裏鉆,她忐忑著,只覺得心跳如鼓,她的臉開始慢慢變紅,越發滾燙,連耳朵都開始發熱。

嚴鶴臣緩緩吐出一口氣,而後他慢慢發現明珠的變化,她渾身繃緊,幾乎難以呼吸。嚴鶴臣倏而一笑,他站直了身子,眼裏含笑:“嗯?這麽緊張?”

明珠有些羞惱:“大人這是做什麽?我是個奴才不假,可也是個女子,這般被唐突了算什麽?”她臉上還帶著緋紅,語氣卻灼灼地逼人,眼睛明亮得像星星。

“我不算個男人,你忘了嗎?”他似乎笑了笑。

明珠依然在惱,莫名其妙的人,她這般想著,嚴鶴臣把目光放回到了折子上:“金枝已經送出宮了,我給她留了一筆錢,夠她生活一陣了,你放心吧。”

嚴鶴臣向來忌諱隨意動用私權,今日反倒像是不忌諱了一樣,明珠心裏有幾分不安,可他到底是替她謀事,她也承了他這份情:“如此也多謝嚴大人了。”

夜風從茜紗窗外吹進來,嚴鶴臣看著明珠,他長長地嘆了聲,問她:“我來問問你,你到底願不願意入宮,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想好了,這一回可當真是再不能改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