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3/3頁)

聽她說話,只覺得枯燥乏味的掖庭也多了許多個歡聲笑語,明珠亦彎著眼睛淺淺的笑了起來。昨日還是孤寂寥落,今日燭影搖曳,竟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人間。

到了晚些時候,嚴鶴臣叫人送了晚飯過來,二人在屋裏吃完了飯,嚴恪正要來打掃,連翹連忙站起來:“哪能勞煩你,我自己來就成了。”

嚴恪客氣說:“不妨事,幹爹叫你來,也不真是為了讓你做什麽事,不過是陪明珠姑娘說說話,解解悶呢。”

待嚴恪出去了,連翹湊過去和明珠咬耳朵:“嚴大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竟對你這般好。”

明珠這時候反倒慶幸自己開不了口了,這一連串的問題,哪個都叫她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過了人定之後,萬籟俱寂,外頭的喧鬧人聲也慢慢歸於寂靜,連翹看明珠的精神不大好,而後說:“時候不早了,你休息吧,嚴恪給我安排了旁的地方,晚上就不跟你湊在一塊了。”

明珠有心想叫她留下,可轉念一想,這是嚴鶴臣的居處,她如今雀占鳩巢已是不大合情合理,若再自作主張,實在是不像話,只點點頭,讓連翹出去了。

室內攏著炭盆,暖融融地叫人昏昏欲睡,明珠半夢半醒間好像看見嚴鶴臣,他繞過屏風之後,輕輕吹熄了柞榛木桌上的燭燈。而後輕輕又走了出去。

隔著十二扇圍屏,那頭的燭光依舊亮著,偶爾還能聽見嚴鶴臣翻動書頁的動靜。外頭是寂靜的皇庭,間或能夠聽見蟲子的鳴叫聲。

第二日清早,聖駕回鑾,眾臣皆在貞順門外跪地親迎。

經年累月,龍涎香並著青桂香的味道已經滲透進寶坤殿的每一塊石磚、每一根柱子裏面。嚴鶴臣站在離皇帝龍椅七八步遠的地方,聽朝臣們共商國是。

待唱名的黃門拖長了聲音說了退朝,嚴鶴臣跟在宇文夔身後,出了寶坤殿,向北走過兩處宮闕便是慎明閣,向來是宇文夔處理國事的地方。嚴鶴臣跟著他沉靜地往前走,走出幾步,宇文夔漫不經心地問:“你昨日一早便回了京,可是有什麽大事麽。”

嚴鶴臣臨走的時候,已是夜半,皇帝已經歇下了,故而沒有刻意向聖上親傳。聽聞宇文夔詢問,嚴鶴臣從容行禮道:“陛下五年前蕩平北狄,令其分為兩部,東狄人率部北遷而西狄人率殘部歸降。嚴恪昨夜飛鴿信至,說是東狄可汗病逝,太子即位,太子有狼子野心,已暗中屯兵。茲事體大,臣已經把折子壓了下來。”

宇文夔看著嚴鶴臣,心中湧上一絲復雜的滋味,他是皇帝,偏時時處處掣肘於人,就連這樣重要的大事,竟都是由嚴鶴臣告訴他的,這許多年來,嚴鶴臣像是他的利刃,無往而不勝,可他又要時時刻刻提防著自己養虎為患。

嚴鶴臣與這無上全力相輔相成,他有心用匕首把二者分開,卻亦是無能為力。宇文夔收回目光,看向蔚藍的天際,靜靜地說:“你認為,若消息可靠,是和是戰?”

連翹陪了明珠整整一個白日,明珠喝了幾服藥,嗓子已經能說幾句話了,依舊是連翹說得多些,明珠在大多數時候,只是抿著嘴柔柔地笑。

就這般到了傍晚,嚴鶴臣從外頭回來,連翹卻訕訕地不再多言了,連翹對嚴鶴臣怕得緊,整個人誠惶誠恐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嚴鶴臣繞過屏風,想和明珠說幾句話,偏有個連翹在那像個竿子似的杵著,也沒個眼色回避,雖然說得話也不至於不能給她聽,可總是覺得不稱意。

嚴恪是個機靈的,他叫了一聲連翹說:“好姐姐,我要出恭一趟,後頭還給明珠姑娘煎著藥呢,你替我瞅一會可好?”

這一句話不光解救了連翹,也解救了嚴鶴臣,聽著西配殿的門關上,室內又只剩下他們二人。

方才還覺得連翹多余的嚴大人,如今和明珠同處一室,此時此刻,心裏竟升起了一絲微弱的不安,好像整個人空蕩蕩地飄在半空,無處著力,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般。

燭光暖軟,照著嚴鶴臣的側臉,明珠靠在床頭坐著,過了一會,她微微垂下眼輕聲說:“多謝嚴大人了。”

謝他什麽?要謝的可太多了,謝他徹夜打馬回京,謝他踏雨而來,謝他憐她孤單,把連翹送到身邊,謝他獨自替她撐起一方天地,把她收歸羽翼之下,免她在禁庭裏顛沛流離。

明珠有一瞬間的惶恐,這一切,大抵都是因為,有朝一日,要送她登上龍榻,若她成事不足,豈不是又要被丟到一邊,放任自流了?

她心中惴惴著,融融的光給她的身子披上一層淺淺的金色,她鴉色的頭發垂落在肩膀上,她擡起眼睛,目光瑩然。只這一眼,嚴鶴臣倏而覺得呼吸漏掉了半拍。

明明隔了不過三日,竟覺得她眼中煙波浩渺,眉眼愈發秾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