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2頁)

雨幕愈發細密了,黃全真在心裏掐算著時辰,估計著時辰快到了,他漫不經心地擡起眼,突然在視線所及範圍內,看見了一個人,他穿著黑色的鶴氅,兜帽戴在頭上,看不清面容,他踏雨而來,在細密的雨幕之中,這一襲玄色,帶著懾人的精神壓迫,竟讓人喘不過氣來。

天地間一派昏黃,壓抑逼仄得讓人的心都揪得緊緊的,幾乎喘不上起來,他穿著雲頭紋緞靴,每一步都濺起水花,步子極快,幾乎轉眼間就走到了黃全真的面前。

“你是誰?”這人的模樣太讓人聯想到勾魂索魄的無常鬼,偏偏後頭又是陰氣逼人的北三所,加之這蕭索透骨的雨幕,讓人覺得肝膽欲裂。

那人根本不理他,徑直去推他身後的門,黃全真一低頭,看見他在地上投下的淺淺的影子,壯起膽子說:“你是什麽人,敢在這個時候闖過來,你開罪得起麽?”

說著伸手去攔他,卻不料那人微微側頭,陰沉沉的空氣中,他的面容晦暗不清,只是那雙眼睛裏像是最鋒利的白刃,要把人的靈魂從軀殼裏面挖出來。

突然間,他擡起腿,一腳把門踹開。這屋子已經建了有些年頭,這一腳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道,就連門框都晃了起來,檐上的兩片瓦片,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黃全真駭了一大跳,哆哆嗦嗦地對著身邊兩個小黃門道:“還愣著做什麽?給我攔著他!”

三個人一起沖進屋去,正看見那人把明珠橫抱在懷裏,他方才穿在身上的玄色鶴氅,已經裹在了她身上,明珠的頭偏向裏側,無力的地垂著,生死不知。方才沒看清,如今他轉過身來,那雙眼睛陰森得懾人,像是在看死人似的,黃全真呆立當場,也不知曉過了多久,他才如夢初醒,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嚴……嚴大人。”

這個活閻王不是隨禦駕出宮了麽,按照腳程算,至少要等到明日這個時候才能回宮,可偏偏他就回來了,不單單回來了,而且越過大半個紫禁城,一路來到北三所。

嚴恪這時候才氣喘籲籲地趕來了,手裏握著一把雨傘,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嚴鶴臣看也不看黃全真,擡步就往外走,嚴恪撐著油紙傘擋在他頭頂。

嚴鶴臣的步子邁得很大,嚴恪只有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看著幹爹懷裏的明珠姑娘,這向來眉目討喜的年輕女郎如今青絲頹散,面色慘白,脖子上青紫的勒痕觸目驚心,他小心翼翼地說:“幹爹手酸不酸,讓奴才替您……”

這聲音就散在空氣裏,嚴鶴臣理都不理,嚴恪自知勸不過,也就不再提了,他心虛地看了一眼嚴鶴臣,心說這次可是完了,一頓瓜落兒是少不了了,幹爹臨走時著意讓他看好明珠姑娘,如今不單沒成事,明珠姑娘也懸了梁子。

至於嚴鶴臣是怎麽由一夜之內,從百十裏之外的京郊回來的,他根本不敢問,只知道從見到幹爹的那一刻,他的臉就像是被冰封住了似的。

明珠的身子越發冷了,北三所離司禮監並不算遠,嚴鶴臣橫抱著明珠,拿鶴氅把她裹得緊緊的,可他卻總覺得,好像生機在慢慢抽離出她的身體,這女郎的身子輕得幾乎讓他抱不住,總擔心力氣大了,捏地她骨頭疼。

一路走到司禮監後院的西配殿,這一路根本不回避任何一個人,屋子裏已經有太醫守著了,嚴鶴臣把明珠放在屏風後面的拔步床上。

太醫立刻上前診脈,嚴鶴臣站在一旁,沉聲問:“如何?”

太醫摸了摸她的脖子,又掀開她的眼皮仔細看了看,從藥箱裏拿出一根銀針,小心地刺在明珠的人中處,她躺在床上,頭發散落在枕頭上,像是沒有知覺的小獸,竟沒有一絲聲息。

嚴鶴臣的手指在袖中緊緊的攥緊,掌心全是冷汗。不可一世,呼風喚雨的嚴大人,今日,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