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2頁)

太後眯起眼睛,手指劃過書頁:“倒是沒錯。”而後擡起眼,把明珠上下打量一番,“這丫頭看著眼熟,你叫什麽?”

明珠道了個萬福:“回老祖宗,奴才叫明珠。”她咬字清楚,不卑不亢,眼眸低垂,看模樣是個溫吞的。

“哦。”太後看了一眼熙姑姑,“是除夕宴那日的丫頭。”

“老祖宗好記性。”熙姑姑笑著說。

太後的後背靠著椅子,神情倒是十分閑適:“這丫頭,哀家若是記得不錯,是張季堯家的女兒,對不對?”

熙姑姑點頭:“奴才記得,去年立春小選的時候,皇上特意叮囑留下她的。”

“瞧著模樣生得周正,”太後收回目光,“去吧,這沒你的事了。”明珠眉目間神色不變,再次跪地叩首,後退幾步,踅身出了萬福宮。

看著明珠的背影出了門,太後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淡了,她擺了擺手說:“把後頭那些人都撤了吧。”熙姑姑道了聲是,而後輕輕拍了拍手。

只見簾子後頭人影幢幢,幾個呼吸間就都從簾幕後面退了出去。

“這丫頭和我想得不大一樣,我本想著,若是個妖艷惑主的,便就地格殺,左不過是一個臣子的女兒。張季堯就算有功於我朝,也斷不能把這樣一個女子送進皇上的後宮。”太後看著熙姑姑,淡淡道,“你怎麽看?”

熙姑姑笑著給太後端了杯茶:“老祖宗心裏都有了定數,怎麽還來問奴才呢?”

太後忍不住笑了笑,而後淡淡道:“看看再說吧。”

“就算皇上已經禦極十多年了,可在太後心裏,依然牽掛得不得了呢。”熙姑姑往博山爐裏放了幾顆檀香,輕聲道。

“皇帝還年輕,有些事的分寸還掌握不好,可在他的兄弟裏頭,他是最出挑的。熙和,我這些日子常常夢見先帝,你說,他會不會怪我?當年的大皇子,還有五皇子……”

“怎能怪您呢。”熙和又走到太後身後,給她捏著肩膀,“怪只怪兩位皇子皇子福祚不永罷了。”

日晷已經偏移了,紫禁城又迎來了一個空曠而孤寂的黃昏,太後收回目光,輕聲說:“得空去給五皇子上柱香吧,他母親死得早,偏偏他自個兒也沒個壽元。”

“這冷宮裏長大的孩子,性子都孤僻,他小時候奴才還親眼瞧過一次,沒娘的孩子,眼睛裏都冒著寒氣兒,好在一年到頭也瞧不到幾回,先帝爺不待見,後宮哪個敢給他好臉色,還不是老祖宗宅心仁厚,逢年過節給他些金銀,也不至於讓他空著肚子過年。”

太後擺了擺手示意她別再說了:“說到底,我還是愧怍他,不單是對他,還對他母親。這孩子也是,好端端的出了天花,竟沒挨過兩日,那時候宮裏頭正亂,到底也沒給他好生發送了。”

熙姑姑又再勸了幾次,太後輕輕嘆了口氣,也不再提了。

日頭西斜,明珠從四庫館回到自己原本的住處。掖庭像是個漆黑的怪獸,長著血淋淋的嘴,好像要把她拆穿入腹。明珠性子安靜,本就不是個話多的人,只是走在路上的時候,她突然在想,也不知嚴大人此刻在做什麽。

這個念頭從她的腦子裏冒出來,明珠自己都是一愣,嚴鶴臣不在宮裏頭,她心裏便七上八下地懸著,也不能落在實處。今日在太後那裏,她不是沒聽出太後的弦外之音,太後傳她過去的深意,她也並非全然不知。

出了萬福宮,只覺得背上全是冷汗。

這種感覺就像是獨自一個人,過獨木橋一樣,前頭是烏漆墨黑的一片,沒人幫得了她,全都靠她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她竟把嚴鶴臣當作依靠了。這種感覺不大對,明珠私心裏覺得,和他這樣的人過從甚密,無異於與虎謀皮。可卻又覺得退無可退。

鄭貴人身邊的宮女名叫紫蘇,吊梢眉,丹鳳眼,她叫過內務府的一個小黃門,淡淡問:“你這手裏的東西是要往哪送?”

小黃門給她打了個千兒:“主子爺的吩咐,春寒料峭,要給四庫館裏頭送些銀炭。”

紫蘇從懷裏掏出一片金葉子,塞到那小黃門手裏:“天兒冷,四庫館裏用得上銀炭,咱們做奴才的還是要自個兒疼自個兒,這點錢給公公喝茶了。”

小黃門遲疑著問:“無功不受祿,姐姐這是做什麽。”

紫蘇手裏拿著一個帕子,裏頭裹著什麽東西:“把這個埋到四庫館的樹根底下,後頭就沒你的事了,好生拿你的銀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