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2頁)

嚴鶴臣回到泰和宮的時候,迎面碰見了從西暖閣裏走出來的太傅章台壑,嚴鶴臣微微欠身向他致禮,章台壑亦拱手:“嚴大人日理萬機,辛苦了。”

嚴鶴臣笑笑:“為臣之道,不敢言苦。”

二人就這般擦肩而過,章台壑在他身邊輕聲道:“少府監監正一職空懸,方才我已向皇上進言,舉薦你,理應趁此時機,順勢而上。”他的嘴唇甚至沒有移動,嚴鶴臣與他擦肩而過,眉眼深處一派浩瀚,眼中一絲波瀾都沒有。

進了宮,皇上正坐在檀木翹頭案前面批閱奏折,看見嚴鶴臣,他的眼中留出一絲微妙的復雜來。如今泰和宮的奏折都是有著嚴鶴臣的批紅,換句話說,這浩大河山,他身為皇上,看見的都是歌舞升平。這偌大的河山,就像是一口井,就算表面上一團和氣,卻不知曉底下多少暗潮洶湧,他看見的,都只是嚴鶴臣希望他看見的。他眼中的復雜神色,一轉而過,皇上笑著讓身邊的小黃門給嚴鶴臣看座。

待嚴鶴臣坐好,皇上才開口道:“方才寡人才得到消息,少府監監正劉恒順突發急症,如今監正一職空懸,只是少府監與你司禮監一般,總攬掖庭一應事宜,千頭萬緒,萬不能久久擱置,還是應找一位可堪大任之人才是,方才章台壑向我舉薦你,你意向如何?”

嚴鶴臣起身拱手道:“陛下厚愛,臣愧不敢當,如今司禮監已千頭萬緒,臣分身乏術,更遑論再加上少府監,臣本就非能臣,還請陛下另請高明。”他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嚴鶴臣雖垂著眼,可余光卻從沒有離開皇帝的身子,他分明看見,皇上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輕松。

“那既然你如此說,此事暫且作罷,容寡人思量一二再做決斷。”

嚴鶴臣畢恭畢敬地行禮道是,只是心裏卻冷冷一笑。司禮監、少府監,掖庭的大小事宜,盡為這二監收歸旗下,如今他已得其一,可少府監,亦早晚將為他的囊中之物。

四庫館的掌事太監何公公,如今已年逾半百,平日裏也只和小印子做些無可無不可的活計,掃掃塵土,查驗數目,總之這四庫館卻是個清閑差事,除了每日清點數目之外,也再無旁的事情可做。何公公和小印子,一般都在一樓偏室,二樓三樓大都是空著,何公公只在她進門的時候露了面,把四庫館的情形敘述一二,便讓她自己忙些自己的事。

只特別囑咐了一句:“這麽些年來,姑娘還是咱們這裏頭頭一位宮女,這宮女是不準識字的,所以姑娘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也要拿捏好了,若是有不懂的,問問咱家也就算了,問別人可是犯了大忌諱的事兒。”明珠抿著嘴微微一笑,柔柔道:“多謝大人叮囑,我日後只怕要請大人不吝賜教了。”

明珠到了二樓,二樓大都是些志怪之書,除了《山海經》還有《列子湯問》、東方朔《神異經》注入此類,不勝枚舉。明珠在家的時候,對這些志怪小說頗為神往,可家中父親與繼母對此頗為忌憚,只把諸如女則女訓這類書哪來給她看。四書五經,奇聞異事,皆束之高閣。

明珠走過書架之間,只覺目不暇接。倏而從心底由衷地感激起嚴鶴臣來,就算是他從她身上別有所圖,可到底也是處處考量了她的感受的。

正月十五這一日,白術出了宮,她沒有來前朝親自看她,不過臨走的時候,托嚴恪送來一個絡子,是白術自己的手法,打得很是精致,在絡子底下墜了一個玉珠子,不是什麽好貨色,可磨得光潔潤亮,在燭光下微微閃著光。

明珠捧著絡子笑了笑,而後眼淚卻撲簌簌地往下掉,嚴恪嚇壞了,連忙安慰:“我的好姑娘,你這是哭什麽呢,白術姑娘熬出了頭,這是好事兒,日後等您出了宮,也去瞧瞧她,只當了全了姐妹一場。”說完這話,他自個兒也愣了,小心打量著明珠的臉色,他也明白,明珠日後能不能有出宮的日子,還不好說呢。

明珠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笑著對嚴恪說:“我這有些錢,你替我給白術,讓她出宮之後討個好生活。”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荷包,“聊表寸心,請姐姐別嫌棄。”

“姑娘,白術姑娘出了宮,長公主自然是賜了體己的,只是您還要在宮裏頭討生活,哪能沒了銀兩呢。”

“公主給的是公主的,我的便是我的,你莫要多言了。”明珠眼中還含著淚,可唇邊卻噙著笑,盈盈的,卻帶著一股子特有的倔強來。

到了晚間,嚴鶴臣卻來了,這裏頭本不該是他管轄的範疇,可他也不曉得自個兒的腿是怎麽回事,只瞧著元夕之時,東風夜放花千樹,偏就覺得四庫館只怕冷清得緊,索性拿了一盞烏木六合宮燈,親自往四庫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