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3頁)

戌時整,明珠跟在長公主身後,由寶坤殿西側偏門入殿,而後是文武百宮自兩腋處魚貫而入。

掖庭燃著光,一路火樹銀花,燈火通明,振聾發聵的號角聲層層疊疊如同潮水一樣蕩開,皇上攜皇後,自泰和門正中而入,百官皆俯首叩拜。

這便是乾朝皇帝的無上榮光與至高無上的地位,明珠跟在長公主身後叩拜行禮,一擡頭就看見了手握拂塵,跟在皇上身邊的嚴鶴臣,他今日依舊穿玄衣,不過是為了迎合節日喜慶,玄衣的衣擺、袖口處有暗紅的滾邊,金絲銀線修成的交領上頭是萬字流雲紋。

嚴鶴臣褒衣博帶,面容冷肅,不認識他的只怕會以為他是前朝哪個風光無兩的少年臣子。他跟在皇帝身後,自有渾然天成的氣度。

而後,他轉過目光,穿過茫茫人海,各色宮女,直直地撞進明珠的眼裏,明珠的心微微一突,下意識垂下眼,微微屈膝示意。再擡起頭,嚴鶴臣已經把目光收回,看向了別處。

明珠暗暗吐氣,只覺得被他刀子一樣鋒利的目光掃過,脊背都出了冷汗似的。

待眾臣坐定,不過是又說些歌功頌德的吉祥話,而後賜宴歌舞。嚴鶴臣位高權重,也有人為他特意安排了座椅,明珠站在長公主身邊為長公主布菜,倒茶。

宴酣之樂,起坐喧嘩,觥籌交錯。

歌舞雜技,大有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模樣,可嚴鶴臣清楚地知道,國庫裏面的黃金數目不足,糧草數額空虛,甚至南方頻頻擾境的百越之君,此時此刻依然對乾朝耽耽虎視。

可是他面色平靜地飲了一杯酒,皇上只要的是表面太平,自然有的是人願意粉飾太平,他自然不會自討沒趣。

酒過半酣,襄平長公主施施然起身,她伸出那雙染著蔻丹的柔荑,遙遙舉杯:“臣妹恭祝皇兄蕩平宇內,一掃四合,福壽康泰,長樂無極。”

她的聲音清亮嬌柔,皇上自然舉杯:“襄平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也是我乾朝舉國之珠。”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襄平長公主亦幹了杯中酒,而後又道:“臣妹所有皆拜皇兄所賜,千萬裏江山都是皇兄囊中之物,臣妹不才,繪江山圖一幅,敬獻皇兄。”說著給明珠一個眼色。

明珠和白術二人,手握卷軸,從容上前,在皇上面前展開樂子這幅畫作。不得不承認,長公主到底不是平庸之輩,一手丹青揮毫潑墨,自有一番灑脫瑰麗。

“好!”皇帝拍了拍手,“襄平果然最擅丹青妙筆。”

明珠和白術把卷軸卷號,放到托盤上,由明珠送到禦前。嚴恪隨侍在側,起身去接。

皇上漫不經心地撇過去,目光在明珠身上頓了一頓,嚴鶴臣藏在袖中的手不露痕跡地收緊,他拿著酒杯遮掩一二,只是余光依舊看向明珠的方向。

“到底是你身邊的人,看上去都格外伶俐。”皇上收回目光,淡淡道。

襄平長公主看了一眼嚴鶴臣,而後笑說:“臣妹替明珠謝過皇兄了。”

聽到明珠這個名字,皇上的眼神愈發幽深了,他再次擡起眼,看向明珠,倏而一笑:“明珠照地三千乘,一片春雷入未央。你是張季堯的女兒,名字又叫明珠,這詩的下半句可知道?”

明珠擡起眼直視龍顏,輕聲道:“宮漏永,柳街長。華燈偏共月爭光。”這本就是描寫皇帝親臨未央宮的盛大場面,明珠幼時本就讀了很多詩,這首恰好背過。

宮女識字是大忌,可皇上卻似乎渾然忘卻了,他笑著看向身邊的皇後道:“你瞧,我們宮裏頭通曉詩書的人還真是大有人在呢。”

似乎闔宮上下的人,都忘卻了規矩似的,皇後臉上帶著雍容得體的笑道:“確實是個聰穎的,襄平身邊兒的人,也像主子一樣聰穎。”

皇上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來,一句話似乎都到了嘴邊,可此時卻突然聽到一個沉沉的帶著怒氣的聲音:“規矩都去哪了,身為宮女,識字就是大忌,竟還拿到人前賣弄,你可知罪?”

嚴鶴臣站起身,一雙眼像是藏了風刀霜劍,明珠咬住下唇,立刻跪下:“奴才知罪。”

整個寶坤殿的空氣都凝固了,朝臣們面面廝覷,不知向來少言寡語的嚴鶴臣為何在這時候出言,嚴鶴臣快步上前,在皇上面前一撩衣袍跪下:“是臣管教不力,這小宮女不過粗讀詩書就到皇上面前附庸風雅,當真是自不量力,還請皇上念及她年幼,不要過多苛責,臣禦下不嚴,甘願領罰。”

皇上看著跪在面前的嚴鶴臣,眼睛中也多了幾分晦暗不明來,他沉默了很久,終於淡淡道:“念及初犯,朕也就不追究了,喜慶的日子不要動輒便跪,都退下吧。”

明珠站起身走到長公主身邊,擡起頭看向嚴鶴臣,他眉目間深沉如海,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