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第2/2頁)

暢春園是處不大的花園,沿著抄手遊廊走過去,便是一處蓮花池,池中盛開著芙蕖。嚴鶴臣踱著步只管向深處走,越往裏越幽邃寂靜,明珠心裏頭惴惴著,不知嚴鶴臣要把她帶到哪去。

又走了一百多步,遊廊也走到盡頭。盡頭是從蘇州運來的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別有洞天,枯而不潤。嚴鶴臣掖著手站定了,冷淡著眉眼瞧著眼前的女郎。

明珠不知他打的什麽算盤,要借口把她單獨叫出來,手裏握著宮燈,手心裏微微出汗。她自己是個膽小怕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偏偏不遂她的願。

“嚴大人這是叫我來做什麽?”

嚴鶴臣臉上帶著笑:“自然是帶你賞瓊花。”這笑掛在皮相上,半點也沒透進眼睛裏,“這沒旁人,我倒想問問你,你怪不怪皇上?”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可偏偏明珠卻明白他的意思。她小的時候,家裏還是煊煊赫赫的簪纓貴族,她父母感情甚篤,只有一子一女,皇上禦極之初,無太多可用之才,迫不及待地扶持新貴,這才挑中了她兄長,才釀成這個結果。可到底是做臣子的,哪敢違抗皇命呢?

明珠垂著眼低聲說:“大人可不敢這麽說。奴才是皇上的奴才,為皇上捐身,也算不辱沒身份。”

嚴鶴臣冷眼看著她說場面話,嘴角勾起一個譏誚的弧度:“你倒是好性兒,罷了,日後再說吧。”

他拿眼打量著明珠,論姿色,明珠在掖庭裏可要遜色一些,她不是什麽天香國色,只是雙眸剔透晶瑩,下頜圓潤,整個人同她的名字也相稱,一副如珠似玉的模樣,活潑伶俐,是掖庭裏少有的新顏色,嘗慣了山珍海味,保不齊也喜歡蘿蔔白菜。

他原本是打算把明珠往禦前送一送的,可現下見她呆呆傻傻的模樣,只怕送過去也是死路。這皇城太大了,幽深得吃人不吐骨頭,像她這般的小宮女,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便銷聲匿跡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想到這兒,他又四平八穩地笑起來,眼中悲憫神色更甚:“罷了,賞花吧。”

瓊花種在假山東北側,統共有兩盆,花期都在同一日,估計也是計算好的,講究的是成雙成對的美意,這花本該是送到禦前供皇上和娘娘們欣賞的,只是正逢多事之秋,皇上沒有賞花的心情,這兩盆瓊花就沒人提起了。

阿珠偷偷擡眼打量著嚴鶴臣,緋色的麒麟袍稱得他皮膚白皙,一雙眼沉沉的,偏好似極專心的模樣。阿珠把目光收回來,暗自腹誹,這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羅,偏生得這般好模樣,當真是可惜了。

想到可惜二字,她自己卻也一愣,究竟是可惜什麽呢?

明珠從暢春園裏回來,人定早就過了,這算是違背了宮裏的規矩了,她進了門就看見白術憂心忡忡地等她,猶豫了一下說:“公主叫我告訴你,回來的時候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