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伍恬覺得身上忽冷忽熱,一陣陣的。喉嚨有劇烈的燒灼感,腦袋疼到爆炸。

“恬恬?恬恬你怎麽了?”

是誰在她旁邊說話?

“哎呀!這麽燙!”

一只手貼上額頭,突然的清涼讓她呻吟出聲。伍恬就像沙漠裏渴了三天的孤旅者,追著那驀然出現的清泉渴望不已。

然後她感到自己被拽了起來,不動不知道,一動就渾身酸疼,腦袋裏跟灌了水銀似的,又沉又木晃得她差點一頭栽倒。

“志斌!你快來幫幫忙,恬恬燒的快昏過去了,咱們得趕緊送她去醫院!”

那個聲音再次出現,她的胳膊被拉起來套上什麽東西,任由那人擺弄。隨後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伴隨著不耐煩的嘟囔灌進耳朵裏。

“燒成什麽樣了我看看?”

又一只手覆上額頭,這只手粗大,厚實,手心溫熱,是屬於男人的大手。

好熱……沒有之前那只手舒服。

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人背了起來,還使力向上拖了兩下,這兩下差點沒把她腦袋晃蕩裂開,瞬間飆出眼淚。

“啊哼……疼……”

這聲呻吟像是一個信號,瞬間打通身體和外界的桎梏,伍恬猛地睜開眼睛,晃動的燈光下,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後腦勺。

“恬恬,咱們一會兒就到醫院啊,別哭。”又一個女人出現在視野裏,看著她的臉上充滿了焦急,隨後一伸手拉過外套帽子扣在她頭上。

她有點懵逼。

女人看她好像已經是燒糊塗了,急忙催促:“志彬咱們趕快醫院,我看恬恬已經燒糊塗了!這樣下去要燒壞了!”

“走走走,你趕緊拿上東西去開門。”

“我姐怎麽了?”又冒出一個看起來大概十來歲的男孩兒。

“嘖,丫頭片子就是不省心,生病了不說非要拖成這樣,討債鬼。”又一個面色不善的老太太出現。

伍恬淩亂了。

我是誰?我在哪兒?這都是誰啊???

下樓梯一陣強烈顛簸,腦袋嗡地一聲,這回是真昏過去了。

*

其實她也不算完全昏過去,坐車進醫院掛號打針她都有感覺,只是身體真的太難受了,一點兒勁兒提不起來,全程癱成一條死狗。

強力退燒針打下去,又連續掛上好幾瓶點滴,伍恬終於從燒成鹹魚的邊緣搶救回來。

白藍色的醫院墻壁被燈光照得像是刷了層高光。窗外暮色沉沉,輸液室裏安靜冷清,但人並不少,三三兩兩靠在一起,有小情侶,有父母親子,也有獨身一人的。

送她來醫院的中年男人已經離開了,留下女人陪她輸液。此時她正半靠在女人懷裏安靜輸液,那個女人靠在背椅上累得打盹。

醫院的空氣裏總是帶著消毒水味,伍恬在輸液室的明亮燈光下沉靜地看著那只紮著針頭的手。

白皙纖細,骨脂均勻,微微下垂鼓出漂亮的骨節。幾根細小的血管若隱若現,又細膩又通透,再往下,指肚圓滑,指甲圓圓潤潤泛著粉紅色,中指邊緣有一點點藍色筆油,可能是不小心粘上的。

這只手很好看,很年輕,目測未成年。

伍恬這時候也不知道腦子是不是短路了,擡起另一只沒有輸液的手撫上胸口,簡單碰了一下就離開,對外看就像她伸手拉了下身上的外套。

有胸,是個女孩兒。莫名松口氣。

值班護士隔段時間進來檢查一下,腳下平底鞋走路輕盈無聲,正在給她換好另一瓶。

“有不舒服就按呼叫器。”護士姐姐透過口罩輕聲向她說。

她乖乖點頭。

之前高燒神志不清,此時輸液過後熱度慢慢降下來,液體順著針管輸入血液有一種奇妙的流動感,仿佛過電似的。

伍恬茫然地看著點滴瓶,大腦中出現一段陌生的記憶。

她叫伍恬,今年十六歲。一家五口人,爸爸媽媽弟弟她還有奶奶,住在西城苑樺路一棟六層老樓裏。

父母都是普通上班族,工資水平普通中上,但是因為兩個孩子再加上一位老人,中上也被拉到中下。平日裏一家人相處還算和睦,媽媽很好,爸爸脾氣有點大,弟弟有點淘氣,奶奶有點重男輕女。

她有點……不愛說話?

她從小就不怎麽愛說話,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現在。因為第一胎是個女兒,奶奶對媽媽很不滿意,平時看見她也沒什麽好臉色。不喜歡歸不喜歡,但也沒有刻意為難,也就平時口頭上說兩句。後來交罰款生下弟弟,不論奶奶爸爸還是媽媽都很開心,她也很開心。

弟弟淘氣,她乖巧,平時寫完作業就幫著媽媽看護弟弟。小小年紀,她已經會做飯會洗衣會收拾家務會看孩子了,重點是她學習還好。

不是一點點好,是特別好。好到考上了市重點!

她在學校話也不多,也沒什麽朋友,每天沉迷學習無法自拔。除了在老師眼裏有些存在感,平時就像是隱形人。估計提起她的名字同學們都要反映一下才能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