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雪隨著寒冬來了,青石鋪就的街道被冰碴凍過堅硬如刀,長長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劍掛在房檐,壯觀又炫麗。

李盼娣裹緊身上的衣服,刺骨的寒風刮在臉上,如刀刻般的痛,卻不及她身體上的痛。

今天她幫春芳姐辦理出院,臨走時醫生說春芳姐的身體太虛了,今後要多補補。

可她現在還沒分家,不好拿家裏的東西幫春芳姐補身體。她皺了皺凍得發紅的鼻子,心裏發酸。當女人可真苦啊。生兒育女說得簡單,卻要她們拿命去拼。

她忐忑一路,剛進大院,就看到院子裏站著幾個熟悉的人影。

“劉叔劉嬸,你們怎麽來了?”李盼娣走過去,看了眼躲在石柱後面的花嬸,她直勾勾盯著李盼娣,眼神充滿懼意。

花嬸很愛打扮,在這個家屬區裏,她這個年齡沒有比她更喜歡打扮的。

她的衣服從來都是幹凈漂亮的,顏色也多。

一般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喪了偶,都會選顏色重一點的料子,可她不。她永遠都是挑最亮眼的顏色。

但就是這亮眼的顏色,上面被潑了大糞。

也難怪那麽多看熱鬧的人,卻沒有一個靠得這麽近的。

劉嬸三兩句就把來意說了,“我們村大隊書記的閨女在縣城醫院當護士,我聽她說春芳被這個老虔婆推倒,孩子都沒了。所以帶春芳兩個兄弟上門算賬。他們這是欺負我女兒沒娘家,可著勁兒地作踐她。”

李盼娣點了點頭,“是,都是她害得。”

劉嬸氣得抹眼淚,拍著大腿就坐在滿是冰碴的地上,“我的老天爺啊。城裏人就這麽欺負我們鄉下人啊。這個沒良心的張德強啊,娶我家閨女的時候,說讓我女兒吃香的喝辣的。娶上門才一年,就差點害死我女兒。這個沒良心的。老天怎麽不收了他呀。”

隨著她的聲音起起落落,屋裏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李盼娣順著門往裏看,屋裏光線太暗,看不清人臉,但是能看得到有兩個人正在屋裏搗亂。桌椅碗筷一件件從屋裏丟出來,花嬸站在門口心疼得直掉眼淚。

“你們這是土匪,我要到派出所告你們去。”

劉嬸從地上爬起來,沖著花嬸撲過去,“你去啊?你去啊?我也要告你。你個老虔婆,你兒子是人,我女兒就不是人了?你要這麽糟踐她,我非要把你家砸個精光不可。”

花嬸氣得跳腳,“我不想娶你女兒,要不是她死扒著我兒子,我會同意她進門嗎?”

劉嬸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鄉下婦女打架沒有章法,哪邊都能打,揪頭發,擰耳朵,抓臉,踹腳,兩個婦女不打口水仗,直接上演全五行。

花嬸是城裏人,這麽些年就沒幹過重活,劉嬸就不一樣了,農活幹得多了,手上的力氣也大,到最後是壓制性地把人按倒在地。

那些原本圍觀看熱鬧的婦女想上來勸,可劉叔冷冷瞪著他們,面露警告,“這是我們家裏事,你們插手,傷到你們,我可不負責。”

大夥誰也不敢上前,有那機靈一點的,就去木材廠找張德強。

張德強是十分鐘後趕回來的,花嬸正被劉嬸騎在地上打,疼得嗷嗷直。

劉嬸嘴裏還振振有詞,“我讓你打我女兒,你是什麽東西。敢欺負我女兒,我讓你欺負我女兒。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女兒。”

一聲接著一聲的嚎叫,圍觀的人心跟著亂顫。

真是太狠,太潑了。

誰也沒想到看起來那麽懦弱的劉春芳會有那麽潑的媽。

張德強大步走過來,拽開劉嬸,“媽,有話好好說,你們不能這樣。”

劉嬸推開她,沖著站在一旁的劉叔罵道,“站著當門神呐,快把他拉開。”

老神在在的劉叔立刻走過來,扯著張德強就往邊上站,“你個窩囊廢,早知道你這麽不中用,我就不把春芳嫁給你了。我早就說了,你這人靠不住。果然被我猜中了。”

張德強焦急難安,扯著劉叔的手,“爸,你快點讓媽拿開。我媽年紀大了。經不過這麽打。”

劉叔根本不聽,反而雙手一推,“你媽年紀大?她比我還小五歲。她哪裏大?我看她就是好日子燒的。不打不長記性。”

張德強臉龐紫漲,不想再勸,沖了過來,推開劉嬸,把跌倒在地的花嬸扶起來,“爸,媽,都是我的錯,請你們看在我的面上,別為難我媽了。她年紀大了。”

“我早就看出來,你不是什麽好東西。是我們春芳傻,說你是好人。一門心思只想嫁給你。她明明是中專生,還有工作,模樣長得也好,嫁給城裏人絕對配得上。你媽看不起春芳,處處高人一等,覺得我們春芳姐嫁給你是高攀,我給去你的吧……”

劉嬸指著張德強破口大罵,一句都不重樣。

周大妮不知何時湊到李盼娣面前,小心翼翼地問,“你們那兒是不是盛產潑婦啊?怎麽一個個那麽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