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八章 猜忌

隆慶帝臉色復又難看起來,冷聲道:“他一個太監,一切權勢都是朕給的,只要朕不願給他,一力要收回了,自然立時樹倒猢猻散,他的一應所謂黨羽都得散個幹幹凈凈,又豈會出現母後所說的‘尾大不掉,後患無窮’?若真如此,朕也沒什麽可忌憚的,朕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律殺的殺,治罪的治罪便是了!”

只是光憑一個古稀老和尚的一面之詞,且他還是經段嬤嬤之口才知道的,便給韓征定了罪,也太片面,太兒戲了。

那可是他的肱股之臣、左膀右臂,這麽多年沒有功勞尚有苦勞,自然得聽聽他是怎麽說的,把一切都弄得水落石出了,再下定論也不遲!

隆慶帝想到這裏,還是覺得沒法先忍著,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定要立時傳了韓征到面前來,一問究竟才是。

因又叫起崔福祥來,“朕不是讓你即刻去傳韓征嗎,怎麽還不去?——朕不立時問韓征個一清二楚,心裏委實不痛快!”後半句話,是對太後說的。

太後臉色便也難看了起來,皇帝對那個閹豎,還真是有夠信重的!

咳嗽一聲,太後澀聲開了口:“皇帝才還說哀家怎麽說,你便怎麽做,看來都是騙哀家,哄哀家開心的。”

一旦讓那個閹豎過來當面對質,以他的巧言令色巧舌如簧,勢必立時便會說得皇帝又打消了全部的疑忌,復又對他言聽計從,那皇帝若能跟宣武侯一樣好運,也很快有了龍嗣便罷了,她在他心目中還能穩住地位,母子之情還能繼續保住。

可若皇帝沒那麽好的運道,她勢必就得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去對付韓征,還未必能成功,——問題以她如今的年紀和身體狀況,‘今日脫了鞋,不知明日穿不穿’,哪還能撐到那一日?

不能為自己和女兒報仇,她死也不能瞑目!

所以太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隆慶帝現在就打草驚蛇,他就算要問韓征,至少也得等他先去親自打聽過韓征在外面的權勢,親自聽過“立皇帝”在朝臣們心目中是如何的權勢滔天,說話比他這個皇帝還要好使,對韓征已經滿心的不滿後,再問也不遲。

隆慶帝才說嘴便打嘴,不免有些訕訕的,道:“兒子並不是騙母後,只是心裏委實不痛快,且此事疑點頗多,朕總得問個水落石出才是。”

指不定常太醫壓根兒就不是常百草,或者就算他是,韓征卻的確一直不知道呢,韓征又沒見過常百草,亦非聖賢,被他蒙蔽住了,也是人之常情,總不能因此就全盤否定了他。

就更不必說,母後對韓征明顯有偏見,之前還曾以死相逼非要他殺了韓征了……

太後道:“哀家知道皇帝心裏不痛快,換了誰心裏也痛快不起來。可事有輕重緩急,哀家也並不只是如皇帝所想,是為了一己之私才如此的,皇帝也說過了,哀家首先是大周的皇太後,豈能基本的大局觀都沒有?哀家是真覺著當務之急是龍嗣,也實在不宜早早就打草驚蛇,以免回頭後悔也來不及了,皇帝細想一下吧。”

段嬤嬤在一旁也道:“是啊皇上,眼下龍嗣才是最要緊的,至於常司正是不是常百草,我們完全可以私下先查證一番,若不是,也省得您與韓廠公君臣生隙;當然若是,又另當別論,卻也實在不必急於這一時啊。”

隆慶帝聞言,在心裏權衡了一番,的確眼下龍嗣才是最要緊的,只要他有了兒子,旁的都不重要了……遂點了頭,“那朕就聽母後的,先不傳韓征,以免打草驚蛇了,還是等龍嗣的事有了眉目後,再計較旁的也不遲。”

太後這才笑起來,“這就對了,只要皇帝後繼有人了,區區一個對皇帝不忠,懷有二心的奴才又算得了什麽,換了便是。那些政務軍務,皇帝也大可自己親自抓起來,畢竟哀家的孫子還等著皇帝手把手的教他呢……哀家也知道,這些年皇帝並不是為了受用,才會大多數時候,都不問朝政的,你是心裏苦,做什麽都提不起勁兒來,哀家自己的兒子,自己豈能不明白?總算如今柳暗花明,苦楚即將過去,曙光即將來臨了,哀家待會兒回了大相國寺後,可要好生給菩薩磕幾個頭,叩謝菩薩慈悲才是。”

隆慶帝聽得太後這番推心置腹的話,想到自己這麽多年來因膝下空虛而生出的苦悶與不如意,不免也觸動了心腸。

半晌才道:“這些年讓母後也操心了,若此番真能得償所願,兒子都不知該如何感激報答母後才好了。”

太後忙擺手道:“哀家才不是說了,自家母子,不說這些生分話兒嗎?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哀家得動身回大相國寺了,不然回去天都得黑了,皇帝就等哀家的好消息吧。”

說著就著段嬤嬤的手,站了起來,又道:“至於哀家方才說的別打草驚蛇了,皇帝別嫌哀家啰嗦,可千萬要切記,最好也親耳聽聽韓征到底是怎麽權傾朝野的,想想萬一……要怎麽才能兵不血刃的收拾了他。如今國本未定,朝堂本就動蕩不安,人心不穩,實在不宜再生變,能悄無聲息的把事情平息了,就再好不過了,皇帝自己也不希望將來將一個爛攤子留給自己的兒子、哀家的孫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