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五章 看見了不該看見的(第2/6頁)

常太醫與韓征這才各自舉了筷。

爺兒仨也沒管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說笑著用了晚膳。

待桃子領著人撤了殘席,上了茶來後,韓征才說了施延昌已在和離文書上簽了字畫了押之事,“……聽說他明兒一早就會出京,扶靈回鄉了,但就算路上再緊趕慢趕,他也走不快。所以我的人一定能趕在他回去之前,把和離文書在當地官府備好案,也能把該讓當地人知道的事,都傳得人盡皆知。”

施清如沉默片刻,“那我這便回房,給袁媽媽寫一封信,明兒督主連同和離文書,一並讓人送出去吧。”

她娘都去世這麽多年了,她外祖父外祖母作古的時間就更長了,卻忽然要與施延昌和離,與施家斷絕關系,總有非離非斷不可的原因。

不然祝家人丁凋零,五服以內都早無親無眷了;施家卻在桃溪族人眾多,誰知道會傳出什麽詆毀她娘和祝家的難聽話兒?

她絕不願意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必須從一開始就杜絕任何的可能性,讓桃溪所有人都知道施延昌和施家都做過些什麽忘恩負義,禽獸不如的事,他們落得如今的下場,又是如何罪有應得!

韓征道:“不著急,你明兒,甚至過幾日再寫也不遲,我讓底下的人發八百裏加急,幾天就送到了。”

也省得她這會兒好容易心裏松散些了,待會兒一寫信,又得心裏堵得難受了。

施清如卻道:“還是今兒就寫好吧,今兒寫好了,整件事便算是徹底了了,也省得日後還得為此分神煩心。”

常太醫也道,“正是這話,今日事今日畢,索性今兒就給徹底了了,明兒才好繼續忙自己的事,過自己的日子。”

韓征這才不再多說,看著施清如回了房,自己則繼續與常太醫說起閑話兒來。

次日一早,施延昌果然趕在城門剛開之初,扶著一家老小五口的靈柩,也就是五具黑漆棺材離開了京城。

打頭的不用說是施老太爺的,此後是施老太太的,然後是施二老爺的,施二老爺那個妾,施延昌也給她好生裝裹收殮了,打算回了桃溪後,便把她的姓氏在族譜上記到施二老爺的名字之後,自此她便是施二老爺的妻了。

不然金氏早就被休棄沉塘,早就不是施二老爺的妻子了,總不能讓他這輩子連個老婆都沒有,孤零零的走。

正好那妾也給他生了兒子,為施家添了孫子,還被連累落得這樣的下場,那扶正她也算是題中應有之義了。

連同施二老爺那個小兒子,施延昌也給他備了一口小棺材,裏面放的是一套嬰兒的小衣服。

施延昌心裏已猜到那孩子多半沒死,早早就被救走了,也曾想過要苦苦求得韓征把那孩子還給他,以傳承施家香火的,便是他自己,以後年深日長的,有個孩子在身邊相依為命,也是個慰藉。

可一來他知道韓征斷不可能告訴他,亦不會給他機會求施清如;

二來,他也不忍心那孩子頂著旁人輕蔑鄙視的眼光和糟汙的名聲長大,清如是慧娘的女兒,勢必跟慧娘一樣的善良,她還是大夫,醫者仁心,肯定會給那孩子一個好去處的,豈不比跟著他這個所謂的大伯父強一百倍?

所以施延昌便當那孩子也葬身火海了,黃大人征求他意見,要不要繼續派人追查那孩子的下落時,他也一口給回絕了。

就當他死了吧,如此二弟在那邊,也算是有妻有子,一家圓滿了……

五具棺材裝了三輛板車,加上施延昌的一些行李又裝了一輛車,旁人一問,是要扶靈回鄉,都少不得感嘆一句:“那麽近千裏路呢,還得又是坐車又是坐船的,也真夠不容易的!”

好在是施延昌手裏有銀子,給的價錢都是尋常人遠行賺錢這麽一趟的三倍價;又特地雇了鏢局的人一路護送,以免路上有個什麽意外,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倒也不怕路上不能周全。

如此排隊出了城,天光已經大亮了。

施延昌一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車轅上,看著前面黑漆漆的五口棺材,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忍不住又往後看去。

就見阜成門仍與他當年進京趕考時一樣大氣巍峨古樸,他那時候與同鄉的舉子們還曾感嘆過,怎麽好好的城門匾額上,偏雕了一支梅花兒,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那時候的他,是那樣的意氣風發,也是那樣的年輕有朝氣。

那時候,他亦還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有溫柔體貼的妻子和可愛乖巧的女兒,有對未來最美好的憧憬和一定能一展抱負的志向。

如今回頭再看,這十來年,他就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一樣。

總算噩夢還是醒了,然而他也什麽都沒有了。

惟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余生來懺悔恕罪,再就是日夜為他的清如祈禱,祈禱她能余生平安順遂,無災無病,和和美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