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八章 何其有幸

施清如腦子如被塞了一團亂麻,完全找不到任何頭緒了,只有一個又一個念頭和問題飛快的掠過。

韓征見她如此震驚,受到的沖擊如此的大,把她還停留在自己喉間的手拉下,改為了與她十指交握,這才柔聲道:“怎麽了,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呢?”

施清如聞言,稍稍找回了幾分神智,忙道:“那督主你這些年都是怎麽、怎麽瞞天過海的?除了我以外,還有誰知道此事?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風險,你既之前沒有讓我知道,如今也該不讓我知道才是,萬一……”

萬一讓那些暗地裏恨著他,覺著他擋了自己路,還有忌恨他權勢的人知道了,他可就只能萬劫不復了!

韓征打斷了她,“沒有萬一,我若連你也信不過了,這世上也沒有信得過的人了。之所以之前不告訴你,也不是信不過你,怕所謂的‘萬一’,而是怕連累了你,有時候知道得越多,便越沒有好處,反而知道得越少,日子才能越簡單也越純粹越安全。但現在我既已決定余生都與你風雨同舟,自然也就不會再瞞著你。”

施清如讓他那句‘既已決定余生都與你風雨同舟’說得心下一熱,輕聲道:“我沒有怪你信不過我的意思,我只是覺著茲事體大,惟有謹慎再謹慎。那除了我,還有誰知道,都是絕對信得過的人嗎?”

韓征道:“除了你,就只有你師父,和另一位你如今還不認識的長輩知道了。你師父自不必說,人品心性如何,你當比誰都清楚才是;至於另一位長輩,將來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再帶你去認識見過。”

施清如聽得她師父知道,一下子明白過來去年他在天津衛受傷後,為什麽一定要撐到回京見到她師父後,才由她師父給他治傷了。

不是他愛潔或是有什麽怪癖,而是一旦讓別的大夫給他治療,他暴露的風險立時會成倍增加,比起暴露後萬劫不復,當然是兩害相較取其輕,選擇咬牙忍下一時的病痛更合算。

他素來不愛人貼身服侍,屋裏能不留人便不留人,一應事宜能自己做都自己做,也都有了緣由,——他這些年光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已是殫精竭慮了吧?

何況朝堂上他還要費心經營,加倍的勞心勞力,也就不怪身體一直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怎麽都好不了了!

施清如想到這裏,心忍不住細細密密的鈍痛了起來,低聲道:“督主,你當年是因何進了宮的?你的父母親人呢?你進宮時才七八歲,一路走到今日,一定吃了很多苦,流了很多的血淚吧?以前便罷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為你做不了,但今日過後,我希望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可以替你分擔。就算我沒那個本事替你分擔,至少可以讓你知道,無論如何,都還有個我在背後支持你,等著你,無論是生是死,至少還有我與你一起面對……呀……”

韓征等不到她把話說完,已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了她個滿懷,緊得恨不能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以後到哪兒都彼此一體,再也不分開。

半晌,他激蕩的心情才稍稍平靜了些,啞著聲音道:“清如,我何德何能,又何其有幸,才能得你如此真心以待?”

他一路走到今日,個中的心酸與血淚真是連自己都不敢回頭去想,也從來無人心疼憐惜,久而久之,他便也忘了自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會疼痛流血,會心酸難過的人,只當自己生來便是該“勞其心志,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的所謂“天將將大任者”了。

如今終於有人心疼憐惜他了,他方知道,原來被人心疼憐惜的感覺是那般的好,好得他都恨不能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了!

施清如讓韓征抱得骨頭都有些疼了,卻是始終一動不動的任他抱著,因為她能感受到他的激越與觸動,只笑著柔聲道:“或許是因為督主上輩子曾對我有大恩,所以這輩子我特地報恩來了?”

他說他‘何其有幸’,她何嘗不是一樣?

若沒有他前世的施以援手,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她,不會有此刻終於心意相通,相知相許了他們。

所以,他們其實都挺幸運的,老天爺待他們也委實不薄,讓他們雖無父母六親緣,從小到大也都過得各種不容易不如意,但若親緣薄和種種不容易不如意都是為了今日,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韓征低笑起來,“應當是這樣,畢竟只有救命之恩,才需要以身相許。”

施清如聽他又戲弄起她來,就算已有些適應他的前後不一了,仍是忍不住掐了他的腰間一把,嬌嗔道:“我說的是有大恩,可沒說救命之恩,你倒是會偷換概念。”

韓征故意“噝”了一聲,笑道“你輕點兒,很疼的,還真以為我無堅不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