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二章

丹陽郡主方才乍見韓征出現,心裏豈止是欣喜與放松?

她都只差忍不住要撲進他懷裏,痛哭一場,把自己心裏的害怕與後悔都狠狠的哭出來了。

如今大哥和母親都生死未蔔,皇祖母又不能驚動,她心裏最親近的人便是韓廠臣了,自來誰受了委屈,心裏害怕,六神無主時,不是對著自己最親近的人,才會毫不保留的表露出來?

又有誰在自己最親近的人面前,還能一如既往的保持堅強,不變得脆弱起來呢?

但顯然韓廠臣沒有拿她當他最親近的人,他急匆匆的趕到,為的也不是她。

他的焦急,擔心,還有痛悔與憤怒,都是為的別的女人,為的清如。

若回頭清如能僥幸安然無恙便罷了,應當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之,韓廠臣只怕要視她母親為仇人,往後不定會如何對付她母親,自然,也不定會如何想她、待她了……她還顧不上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呢,還是先祈禱清如和大哥都安然無恙的被東廠的緹騎們救起來吧!

韓征見丹陽郡主眼神躲閃,表情勉強,眼底越發的冰冷了,道:“當務之急的確是救人,但救人與興師問罪也並不沖突,完全可以同時進行。當然郡主不願意對本督據實以告也沒關系,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的,只要本督安了心要查,這世上又有什麽事,是本督查不出來的?”

丹陽郡主聞言,心裏就越發的難受了,半晌方低聲道:“這世上自然沒有什麽事,是韓廠臣安了心做,而做不到的。”

她可真羨慕清如啊!

一旁宇文皓不待她話音落下,已接道:“是啊,這世上若韓廠臣都辦不到的事,只怕也沒有人能辦到了。但救人如救火,事有輕重緩急,就像丹陽表妹所說,現下最要緊的,就是救人,等人救起來了,韓廠臣要發落誰發落不得?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的了。”

頓了頓,又道:“倒是韓廠臣怎麽會忽然也來了大相國寺,都知道您日理萬機,皇叔父跟前兒更是一刻也離不得您,今兒怎麽有空出宮來?”

韓征卻待宇文皓一樣的不假辭色,冷冷道:“本督要去哪裏不去哪裏,想來還不需要向世子您報備吧?”

本來他完全可以說是隆慶帝放心不下太後,所以特地打發他來瞧瞧,給太後請個安,甚至酌情看要不要接太後回去的,那樣任是誰知道了,都休想說他半句不好。

他一向也都是這般的周全,絕不會給人以任何明面兒上指摘他的機會。

可他此刻心情大壞,實在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宇文皓了,當他猜不到今日之事若非宇文皓也來了大相國寺,極有可能根本不會發生?

所以除了福寧長公主這個極有可能搬石頭砸自己腳的罪魁禍首,宇文皓此番也是難辭其咎,他事後再與他慢慢兒算賬!

宇文皓讓韓征不留情面的遷怒弄得好生尷尬,心裏甚至生出了幾分惱羞成怒來。

他好歹也是親王世子,韓征再是權傾朝野,獨得皇帝寵信,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奴才,一個閹人,竟然這樣對他,簡直太目中無人了,是吃死他將來不能正位大寶,吃死他沒有落到他手裏那一日嗎?!

他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丹陽郡主已先道:“表哥這不是明知故問麽,皇祖母來了大相國寺,皇舅舅自來孝順,韓廠臣今日自然是奉皇舅舅之命,來給皇祖母請安的,誰知道偏巧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所以只能先趕了過來幫著救人,是吧韓廠臣?”

韓征沒有應答丹陽郡主的話,直接面沉如水的上前幾步,離水潭越發的近了。

丹陽郡主看著他挺拔清雋,卻又遺世獨立,無形中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背影,適逢軟轎來了,便把福寧長公主安頓上了轎,又再四吩咐過左右務必精心服侍,看著軟轎被擡走後,方走向了韓征。

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家與韓廠臣徹底交惡,那無疑只會兩敗俱傷,於公於私,她都絕不願意看到那樣的結果。

並沒注意到宇文皓眯起了雙眼,眼裏有了然,也有冷笑。

他是說丹陽表妹一直對哪個青年才俊都淡淡的,甚至根本不假辭色,還當她是因為出身高貴,又得太後和皇上的寵愛,才會那般眼高於頂,目無下塵的。

卻不想,她是心裏早就有人了,那個人還是韓征,可真是有夠可笑的。

她堂堂一個郡主,竟然對一個太監有那方面的心思,簡直就是自甘墮落,自甘下賤!

宇文皓想著,滿眼陰鷙的看向了韓征的背影。

隨即便不得不承認,的確韓征有一副萬中無一的好皮相,加之氣度不凡氣勢逼人,要迷倒個把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還真不是什麽難事。

可就算他長得再好,再氣度不凡,還是那句話,他終究只是個太監,自己竟然輸給一個太監,還要處處看一個太監的臉色,簡直就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