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八章 兇險

施清如接收到丹陽郡主臨走前那個安撫的眼神,又因福寧長公主終於不在裏邊兒了,呼吸總算稍稍順暢了一點兒,手心卻已被汗濕了。

這才真正無比清醒的意識到,她已經回不了頭,不管結果是好是壞,都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要說心裏絲毫都不後悔自己的輕率與沖動,自是不可能,要說真絲毫都不怕萬一結果不好,等待她的便只有死路一條,也不可能。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當然比誰都更清楚死究竟有多可怕,活著又究竟有多好。

尤其她還沒有報答督主的恩情,沒有幫他分憂解難,沒有親眼看到他實現自己的大志,更有許多想說的話,沒有與他說清……要是今日她真就這麽死了,倒比前世還冤,還遺憾了。

可選擇是自己做的,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惟今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盡可能為自己謀一條生路了!

施清如想到這裏,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後,方睜開眼睛,再次取了銀針在手,要為太後重新紮針。

太後卻忽然開了口,“好孩子,你不必緊張,就算你治不好哀家,甚至讓哀家比如今更痛苦,哀家也不會怪你,畢竟你至少還敢嘗試,還敢博一把,太醫院其他太醫卻是連敢都不敢,全部齊齊長了一條舌頭,就怕惹火燒身。只沖這一點,哀家便不會治你的罪,至於能不能治好,還得看天命肯不肯佑哀家,若天命肯佑哀家,自然皆大歡喜;若不能,哀家已經活了六十幾年,也享盡人間富貴,沒有什麽可遺憾的了。”

施清如沒想到太後會這麽說,怔了一下,方道:“太後娘娘,臣、臣的確有些緊張,但太醫院其他人也並不是怕惹火燒身,他們只是、只是……”

太後打斷了她的結結巴巴,“你不必替其他人開脫,哀家在這宮裏待了四十幾年了,什麽不知道,什麽能瞞得過哀家的?但哀家也知道怪不得那些太醫,都有家有口的,一個不慎,便輕則丟官,重則丟命,誰敢輕易冒險呢?既都不敢,便只能不約而同說一樣的說辭了,橫豎哀家這病也不致命,只是讓哀家痛苦而已。偏太醫還跟其他臣工不一樣,不能威逼,越威逼他們便越緊張,指不定還會懷恨在心,那就真是要出人命的事了。”

頓了頓,笑了一聲,“前兒你說你有法子替哀家減緩痛苦時,哀家心裏大是意外,常太醫聽說是你師父?哀家見他緊張成那樣兒,都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了,也就只有你這樣的初生牛犢,才不至瞻前顧後,裹足不前了。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哀家都不會怪你,至少你給了哀家減緩痛苦的希望,哀家被這病折磨了十幾年,雖不致命,可發作起來時有多難受,真只有自己才知道,縱哀家是太後,哀家的兒子坐擁天下,又有什麽用?一樣不能緩解哀家絲毫的痛苦……所以你能給哀家希望,已經比太醫院所有人都強了。”

“你盡管繼續施針,哀家會全力配合你的,不會再叫了,方才也只是忽然太痛,哀家沒有準備,如今有了準備,自然不會再叫了,你就安心按你自己的節奏來,把哀家當一個尋常病人便是。”

施清如讓太後一番話說得心裏漸漸安定了下來。

太後什麽都知道,可就算知道,她也奈何不得太醫院所有太醫,不是他們不想給她治病,而是壓根兒不敢,能怎麽辦,威逼?利誘?

太醫們都不敢了,她自然也不能放心把自己的安危甚至是生死交到他們手上,在生老病死面前,眾生都是平等的,她就算是太後,一樣不能例外,便只能任自己的病一拖便是十幾年,——施清如都不知是該同情太醫們,還是同情太後了。

她輕聲說道:“太後娘娘,您放心,臣一定會竭盡所能的。”

太後笑著點點頭,“那就開始吧,別耽誤時間了。”

施清如應了“是”,撚了銀針在手,再次紮向了太後的腰柱穴,這一次很穩很準,太後很快便有感覺了,“麻麻的脹脹的……”

那就對了……施清如稍稍松了一口氣,撚了第二枚銀針在手,紮向了太後的腰俞穴。

外面福寧長公主等了一會兒後,不見裏面有任何動靜,再次坐不住了,起身要往裏沖:“母後連聲音都沒有了,一定出什麽事兒了,本宮得進去瞧著才是,母後千金之軀,可萬萬出不得任何岔子!”

母女連心,福寧長公主與太後自來感情好,當然忍不住擔心自己的親娘,何況她這個親娘還地位超然,她巴不得她能再活二三十年的,將來才好在關鍵時刻,為她兒子保駕護航呢!

丹陽郡主忙拉住了她,“母親,您別急,又不是只有皇祖母一人在裏面,還有段嬤嬤在呢,真有什麽事兒,段嬤嬤能不出聲的?沒有動靜,就是沒事兒嘛,您就別進去了,沒的白嚇壞了施醫官,本來能發揮好的,也要發揮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