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留

沈留就壞笑起來,“督主放心,屬下一定會盡快讓申閣老知道,到底是誰給皇上出了這個‘好’主意的!”

隆慶帝身邊如今的高人除了每日帶著他打坐修行那一位及其師兄弟,還有一位新近上位的,也頗有幾分本事。

後者近來給隆慶帝蔔了一卦,卦象顯示,只要隆慶帝能尋到某個方位,某個時辰出生的一名女子,於特定的時辰納入後宮,定能一舉得子。

隆慶帝現今雖一心修道,並對自己定能長生不老深信不疑,兒子卻是他橫亙在他心裏幾十年的第一心病了,哪怕不為了傳宗接代江山永繼,只為了向文武百官和天下萬名證明他沒有問題,他依然做夢都想要一個兒子。

如今總算有希望了,哪怕聽起來有些玄乎,但那個高人的本事他是親見過的,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試一試,方能死心。

於是便把尋人的事,交給了韓征去辦,便是方才在乾元殿,韓征說的申閣老的次孫女了。

原本只是一個次孫女,哪怕申閣老是首輔,隆慶帝想要,於申家來說也是大喜事,斷沒有什麽可擔心申閣老肯不肯給的。

偏這次情況特殊,申閣老的次子當年去任上時,遇上了泥石流,屍骨無存,他懷孕已八個月的夫人在京城聞此噩耗後,悲痛過度之下,竟早產了,只強撐著生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兒,便香消玉殞了。

申閣老與申夫人因此都對這個苦命的孫女憐愛有加,毫不誇張的說,真正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其他所有的孫子孫女合起來,都未必及得上這一個孫女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

也因此,留到如今十六歲,申二小姐都還沒說定人家,在申閣老看來,這世間哪個男子都配不上他的寶貝孫女,他的寶貝孫女嫁到哪家,都是委屈了,自然也包括皇家,包括年紀做自己孫女父親都綽綽有余了,還不能生的隆慶帝!

韓征淡淡一笑,道:“申閣老自來是個老好人,時間一長,難免會讓人以為他是個軟柿子,可以想捏就捏。”

沈留點頭:“可不是嗎,都當申閣老是一只兔子呢,卻忘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還不是兔子,而是老虎,丁渭那廝就等著好生喝一壺吧,督主才賞了姓郭的加官進爵多久呢?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痛,又開始上躥下跳了。也不想想,能坐上一國首輔位子的人,還一坐就是十來年,上下左右都逢源,能是一盞省油的燈嗎?”

就丁渭那廝那豬腦子,肯定不明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就算再有本事的“高人”,皇上跟前兒是那麽好出頭的嗎?

一心只想著立下獨一無二的大功,既成為皇上跟前兒的第一人,又賣好給申閣老,且等著兩面不是人,既要承受申閣老的怒火,又是承受皇上的怒火吧!

主從二人說著閑話,很快便回了都督府。

不想小杜子與柳愚早已侯在二門了,一見韓征的馬車,便一起笑著迎了上來:“幹爹/督主,您可回來了。”

韓征就著小杜子的手下了車,方眉尖一蹙,問小杜子,“你不是鬧肚子嗎?”

又問柳愚,“你幾時這麽閑了?”

小杜子忙賠笑道:“回幹爹,兒子吃了藥後,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幹爹快屋裏請,兒子有好東西給您瞧。”

“什麽好東西?”韓征腳下一頓,目光緩緩滑過三人的臉,雖從眼神到面色都平靜如水,卻自有一股無形的威壓。

小杜子與沈留柳愚便都有些撐不住了,片刻,柳愚方摸著鼻子訕笑道:“督主,是這樣的,我們給您初選了幾名女子,這會兒人就在偏廳裏,等著您……”

“胡鬧!”話沒說完,已被韓征沉聲打斷。

彼時施清如正與另外五名同樣盛裝打扮,面容姣好,氣度不俗,各有千秋的女子一道,等在都督府正院的偏廳裏。

只不過比之五人的滿臉麻木、滿眼絕望與魂不守舍,她就要鎮定得多了,神智也要清明得多。

她甚至還有心情不動聲色的細看屋子的擺設和五名短暫同伴的長相。

屋子的擺設一如她記憶的簡單清雅,整個都督府也都是這樣的布置擺設,不像權傾朝野的東廠提督的家,倒像是某個文人的家,讓她之前剛一進門,立時便覺得滿心的親切與放松,油然生出了一種她終於回家了的感覺。

她的同伴們也是個個兒出挑,可惜跟她一樣,都有禽獸不如,唯利是圖的父母親人,她看到她們,便想到了前世的自己,當時她也跟她們一樣的面如土色,滿眼絕望,卻只能認命吧……不對,前世跟她一起被送來待選的人,好像只有三個,這次怎麽多了兩個?

多出來的又是哪兩個?不過韓公公應該不會留下她們,只盼她們被送回去後,家裏的長輩別怪她們,能待她們好一些,好生替她們尋一門親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