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做夢也沒想到能吃飽飯的李保

崇禎十二年二月的大明西北地區依舊是處於春寒料峭的季節,帶著寒意的北風與濕潤溫暖的南風互不相讓,在這片遼闊的原野上追逐著、纏鬥著,遠遠望去,田野和山脈間已有嫩綠色隱現。

無論嚴寒如何的殘酷,春天終究是到來了。

陜西行省平涼府衛護縣七裏堡外的原野上,年過四旬的李保雙手環膝蹲在自家的田埂上,打望著綠油油的麥田。

午時的暖陽曬在清布襖子上,讓他感覺到格外的溫暖舒適,束發的網巾已是漿洗的有些破損,一雙皂色布鞋上各自打著一塊補丁,藍色的布褲倒是還有七八成新的樣子。

李保的戶籍原屬延安府延長縣,崇禎九年時,隨著時任陜西巡撫孫傳庭的一聲令下,陜北一帶無數農戶拖家帶口的被遷至了平涼府,開始了轟轟烈烈的修房建屋、開荒拓田、興修水利的大生產運動。

李保對於離開祖祖輩輩生存的土地雖然心有不舍,但他心裏明白,官府大老爺們是為了讓他們活命,這才把他們安置到了平涼府來。

要是還在老家待下去,要麽會成為流賊,走上造反掉腦袋的不歸路,要麽跟著大隊流民四處流動,最終化作路邊的枯骨。

從崇禎二年開始的異常天氣根本沒有好轉的樣子,本就幹旱的陜北地區雨水越來越少,大小河流慢慢都斷流了,只剩下幹涸龜裂的河床還在向世人昭示著,這裏曾經是清澈見底的水脈。

越來越嚴重的旱情席卷了陜北地區,到了崇禎八年末,大部分村莊的水井都有了幹枯的跡象,人畜飲水都成了問題,就別說田裏的莊稼了。

就在農戶們日漸絕望,很多人已經逃散出去時,孫傳庭孫菩薩來了。

隨後的場景就是,在官府派下的救命口糧吊著命的情況下,崇禎九年間,數不清的李保們陸陸續續輾轉遷移來到了平涼府。

不知不覺間,遷到七裏堡已經有四個年頭了,這四年中發生的巨大變化,讓李保回憶起來卻依舊是恍如夢中。

與李保一家一起遷到七裏堡的陜北農戶大約有兩百余戶、八百余口,在經歷過第一年到來時,在原七裏堡的基礎上擴建新建屋舍、空閑時候拼命開荒拓田、所有人終於勉強安頓下來的艱難時光後,隨著各項基礎設施的日益完備,自崇禎十年起,日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好轉了起來。

崇禎十年,剛剛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的李保一家老少五口,在領取到了官府發下的兩把鐵鍁、一把鋤頭、一架鐵制犁頭、一張木耙的條件下,在開春之後日夜勞作,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便開荒三十畝。

雖然錯過了當年的春耕春種,但還是趕著種上了一茬大豆,雖說是生地,但秋收時也有了十余石的收成,而這些收獲的大豆被一家據說有官府背景的商行以市價全部收走,並把該付的銀錢折算成了糧食一次性給到李保一家。

李保被這種從未見識過和聽說過的仁義之舉給驚呆了。

他聽到官府派人到處宣講過,說是皇帝爺爺下旨,所有新開荒田三年不納賦稅、後三年減半征收,平時也是官府定時派人下來,把一包包糧米運到村裏,然後按照新造黃冊上的丁口數,讓每家每戶領回家中用以糊口,官府老爺們這些施舍已經讓所有人都感恩戴德了,而這家商行為啥也行官府之事?

商人不都是為了多掙銀錢嗎?怎地也會如此大發善心?

十余石大豆竟然被轉換成了五石的糧米,當李保和婆姨帶著家裏的兩個小子、一個閨女把糧食扛回家中後,一家人圍著小山一般的糧垛,眼神和臉上的神情都是一副不敢置信地樣子。

活了大半輩子的李保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如此多的糧食全都是自家的,並且不用上繳一粒米給官府。

這七百余斤的糧米,只要算計著撐過寒冬和春日,等到夏天來臨後,攙上些野菜節省著吃,足夠撐到夏糧收獲了。

在收割完大豆之後,官府大老爺們根據每家新墾的田畝數發下了麥種,各家各戶的冬小麥已經全部種好,而李保家的田地經過一季肥田大豆的種植,來年的夏糧應該會有個相當好的收成。

對,收成會相當好。

對著一點,李保全家人都是深信不疑。

大片的田地中都已經打下了無數的深井,一架架腳踩的水車也被安放在了井口,李保和婆姨不顧初冬時的寒冷,赤腳踩在水車的木制腳蹬上愉快的踩踏著,然後低下頭看著清澈的井水被筒狀的木頭帶到地面,再慢慢灌倒自家的麥田中,這種情景讓李保在睡夢中都會時常笑醒。

一切就如李保的預測一樣,雖然從冬天到春末夏初,老天爺甚少降下雨雪,但因為水井和水車的出現,崇禎十年,整個平涼府的新墾田地還是取得了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