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偶遇

濟寧州狹小的錦衣衛百戶所署衙二堂內,都察院巡漕禦史馮玉成正在與錦衣衛兗州府千戶李烈激烈爭吵著,堂外站立的數名校尉一個個都沖著馮玉成怒目而視,恨不得拿著刀鞘上前敲碎這廝的滿口利齒。

這廝前幾日便來過衛所衙門,當時還是一副公事公辦派頭,跟千戶爭執幾句便起身離開,沒想到今日重又登門,並且與千戶大吵起來。

“此案明明是我緹騎偵知,何時變成你都察院之功了?當前只要順藤摸瓜之下,無須費多少氣力便能網得許多大魚,敢不成你都察院盡是如此摘桃子不成?!”

李烈懶洋洋的斜靠在椅背上,雙腳搭在一側的案幾上,斜睨著坐於下手的馮玉成,語帶諷刺的開口道。

他也是世襲錦衣衛出身,打從祖輩上算起,直到他入衛當值,還從未聽說有人敢打到錦衣衛門上討要說法之事,在感覺荒唐可笑的同時,心裏對這位年輕的愣頭青禦史還是有一些佩服的。

“可笑!可笑之至!明明是本官早就發現此中端倪,故於月前就便裝相隨,期間曾數次遇險,最終方才探得一絲線索!而今摘果之徒卻嘲諷栽樹之人,置其辛勞奔波於不顧,此舉非目盲也!實心黑也!”

一身青色雜花補服、頭戴烏紗的馮玉成身子筆直的端坐於交椅上,面對著堂上堂下一群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卻絲毫不懼。

不到三旬年紀的馮玉成是湖廣襄陽府人氏,少年以聰慧而聞名鄉裏,科舉之路也算是順遂的很,一路過關斬將,於崇禎七年進士中第後留在都察院觀政,因以正直敢言而受到時任都察院左僉都禦史李邦華的喜愛,觀政期滿之後被留任院中,擔任廣東道監察禦史一職。

崇禎九年下半年,原巡漕禦史孫靜敏因貪墨徇私一事被錦衣緹騎偵知並逮獲,按禦史犯案、罪加三等的規矩,孫靜敏被處斬監侯,家產被抄,並將於今年秋後處斬。

因為巡漕禦史權柄極重,若是再有人走上孫靜敏的不歸路,那對都察院的名聲將會是毀滅性的打擊。經過都察院幾位大佬的審慎考量,以敢言無私著稱的馮玉成被李邦華點將後赴任巡漕禦史一職。

馮玉成走馬上任之後隨即對整個漕運的所有環節進行了明察暗訪,經過大半年的探訪,對漕運也算有了大致的了解。回到位於淮安府的巡漕禦史衙門後,馮玉成針對漕運中發現的若幹弊端,專門給朱由檢上了奏本,以密奏的方式對漕運的現狀以及其中的弊病進行了詳細的闡述。

看過馮玉成洋洋灑灑數千字的奏本後,朱由檢對這位幹勁十足的年輕禦史好感大增。雖然這位缺乏全局觀念的年輕禦史的建議有些幼稚,但其在奏本中表現出來的那股銳氣卻讓人激賞。

朱由檢收到馮玉成的奏本時,李邦華等尚未離京,於是他特地讓王承恩跑了一趟都察院,找到李邦華後對馮玉成的作為提出了贊揚,希望這樣的人才不要被埋沒。

這句話的意思已經很直接了,既然不能被埋沒,那肯定就得提拔唄。

李邦華把聖意寫信告知了兩千裏之外的馮玉成,囑他戒驕戒躁,一定不能於私德上被人抓住把柄,至於在公事上,大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只要查到問題,不管涉及到誰,都要秉公處斷,一切後果由他這位制憲擔當。

馮玉成接到來信後興奮不已,沒想到自己熱血上頭魯莽上本,居然得到了皇帝的首肯,雖然對他的很多建言並未有明確的答復,但至少對自己的行為十分地肯定。

此後的馮玉成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更加積極地投入到了辦差中去了。

就在上個月的時候,便裝出巡的馮玉成在宿遷縣城的一家小酒館獨自啜飲時,偶爾聽到臨近的一張桌子上有人提到了漕糧二字,這讓對漕運極度敏感的他頓時警惕起來。

坐在桌子上對飲的是兩名一身短打的壯年漢子。通過兩人之間的對話,以及裸露在外的服色來看,馮玉成斷定這是兩名駕船的漕丁,這肯定是船隊從臨清路過時停下歇息,這兩名日常交好之人便來到了酒館飲酒消遣一番,說話聽上去似是靠近山東一帶的口音。

“三哥,宿遷城北頭李家胡同裏那個芳姐兒家你可曾去過?聽疤瘌頭說,他上月跟船時也在宿遷停駐過,聽說這個芳姐兒之後便打聽著尋了過去。疤瘌頭回來逢人便吹,說那芳姐兒模樣俊俏,且身上的白肉滑不留手咧!嘿嘿!要不咱哥兒倆一會去瞅瞅?嘿嘿嘿嘿!”

一名長著一張馬臉的漢子低聲賤笑道。

“屁!莫聽那疤瘌頭胡扯,老子跟他一起撒過尿,就他那小玩意兒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哈哈哈!指不定門還摸著就推說有事扯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