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勸說

“兒入關近兩載,期間與許多總兵大將有過交往,也曾與洪帥帳下幕僚沈公來往數次,聞其暢敘朝堂大事,皆是兒於關外所不能知。沈公嘗言,其隨大督洪公剿賊多年,眼見賊越剿越多,局勢已日見糜爛,官軍糧餉無以為繼,士卒已升厭戰之心;其私下與洪公閑談時,俱對大明江山社稷心憂日甚,對朝堂重臣甚感失望;豈知自崇禎八年始,今上忽展雄姿、勵精圖治,采用霹靂手段,收鹽利、除奸商、懲異己、練強兵、任賢臣、賞餓兵,自此官軍將卒上下一心、齊心用命,於短短兩載之內,便將已成燎原之勢之賊眾絞殺殆盡。原本朝廷官軍大部孱弱,其中最強者莫過於我寧錦大軍,此為朝廷所倚者!余者雖是手握強兵,但卻身懷異心,朝廷莫能制;但觀今日,陜西秦軍、河北天雄軍、京師勇衛營、京營、宣大、延綏邊兵,皆為天下強軍也,我寧錦之兵已非朝廷倚仗也!如此情形之下,我寧錦此前之為,今上及重臣孰可忍之?”

神態冷靜的吳三桂侃侃而談,吳襄邊聽邊手捋胡須微微點頭表示贊同之意。

吳三桂性喜交遊,在陜北跟隨洪承疇剿賊期間,和左良玉、賀人龍等大將俱有往來,與總督府幕僚沈世玉更是言談甚歡。從沈世玉那裏,吳三桂聽到了很多在關外不知道的秘事,眼界和見識增長了不少,對自家偏安於遼東一隅已是漸感無趣。

膽小懦弱的吳襄祖籍南直隸高郵人氏,雖是天啟二年武進士出身,在迎娶祖大壽的妹妹後,通過裙帶關系升到總兵一職,但他對詩詞文學一道的喜愛遠勝武事;吳三桂的名字便是他從北宋柳永《望海潮·東南形勝》中摘取的: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

吳三桂在父親吳襄和舅舅祖大壽等的教誨和影響下,既學文,又學武,不到二十歲就考中武舉,並且在隨後的大小戰鬥中嶄露頭角,可謂是文武雙全的人中龍鳳;也正是因為吳三桂有著不錯的文學功底,與其他大字不識的粗魯莽撞的將領大為不同,所以才能與博學多識的沈世玉相交甚密。

沈世玉對平時舉止儒雅、戰時勇悍絕倫的吳三桂甚為喜愛,再加上吳三桂時常贈以重金、曲意討好下,二人逐漸成為了忘年之交。

老謀深算的洪承疇知悉兩人交往後,對沈世玉暗中授意,讓其於潛移默化中對吳三桂施加影響,以便將來獲取足夠多的政治資本。

在流賊逐步消亡之際,洪承疇也對自己仕途上的下一步做出了預判,薊遼總督便是其中之一,此時與吳三桂交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

“我兒之言與為父所思相差不遠,吾家有此麟兒,為父老懷甚慰!”

吳襄言語間掩飾不住對此子的欣賞之意:看來留下最出息的次子押寶明廷這一步是走對了,依照吳三桂剛才得出的結論來看,建州那邊衰敗之勢已是不可避免,為了家族的長遠利益著想,在皇太極麾下效力的長子已無保存的必要。

大家族於兩國爭鋒之際都會選派家族成員兩邊站隊,最後不管哪家最後勝出,家族利益都會得到保障。

吳襄的長子吳三鳳和姨夫裴國珍都是祖大壽手下的將領,奉命駐守大淩河,於崇禎四年大淩河之役中率部投降,作為吳、祖兩家押寶建州的成員加入到建奴一方,而吳襄把最看重的次子吳三桂押到了明廷這邊。

“父親大人,兒欲在京師購置宅邸,待兒將母親大人接回後便將親眷安置到京城之內;薊鎮究為邊關,既有邊患之危,又無京師繁華之享,實非久留之地,不知父親大人意下如何?”

吳三桂施禮道。

既然打算將母親和自己的妻兒由關外接回,那索性不如直接安置到京師裏去,不管是錦州還是薊鎮,哪比得上京師的繁華和安全。

“呵呵!我兒可是忘了為父已是左都督一職?就在我兒征戰陜北之際,為父便已在京中置辦下了一處大宅!自移鎮薊州之後,為父便有遷家眷於京師之念,但恐遭你大舅疑慮,方才拖延至今!我兒對此可有良策?祖、吳兩家血脈相連、相依相生,若因此兩家心生齟齬,我吳家怕是有忘恩之嫌呀!”

吳襄心裏清楚,吳家現在的榮華富貴都是拜祖大壽所賜。在朝廷對遼東日見嚴苛之際,本是兩家團結一致、共同對外之時,自己卻將家眷遷入關內,這一舉動勢必會讓祖家上下惱怒不已,結果怕是裏外不討好。

“父親大人,大舅一家雖是對我吳家有賞擢之恩,但我吳家多年來亦是為遼東付出甚多;雖說祖家之恩吳家難以為報,但值此形勢微妙之際,吳家也應為自家多做打算為好!何況此次只是將母親大人接回關內,以慰雙親離別之苦,又非叛離毀親之舉,大舅他們也會體諒我父之意。兒自會當面向大舅陳情請罪,相信大舅不會心有他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