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奏對

洪承疇到京後的第四天,在拜訪過幾名在京為官的好友之後,終於接到了皇帝的諭旨,準他即刻覲見。

對於皇帝命自己接替吳阿衡督師薊遼的用意,洪承疇心裏自然是非常清楚:整肅遼東將門、分化瓦解關寧軍、減少遼餉支出,為將來攻滅建州做準備。

洪承疇以文官之身統兵十年,和無數的大明軍將打過交道,對如何駕馭這幫粗漢已是頗有心得。

在他的眼中,大明的武將可大致分為幾類。

第一類是忠於皇帝和朝廷、從不違抗上令、不以手下之卒為私兵的忠直將領,如曹文昭、曹變蛟、白光恩、艾萬年等人,這類將領也是他最為器重和賞識的,但數量過於稀少。

第二類是人數最多的一種,對上令大都遵從,但會趁機提出相應的要求以爭取私利,比如索要官職、錢糧、兵刃鎧甲等物,用以擴充自己的實力;這類將領以賀人龍、左良玉、楊國柱等人為代表,洪承疇自信能約束得住他們。

第三類就是遼東祖大壽這類的將領了,他們用朝廷的錢糧豢養自家私兵,視皇帝與朝廷如無物,一心只顧私利,雖然也會與建奴相抗,但這類舉動更多的是想維持大明與建州之間的平衡,以便自己能從中獲取更多長遠的利益。

對祖大壽這類置國家大義與不顧的軍閥,老謀深算的洪承疇,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好的辦法來對付他們,到任薊遼後也只能根據實際情況再拿出相應的方案。

乾清宮中,大禮參拜賜座後,朱由檢帶著略微復雜的心情打量著坐在錦墩上的洪亨九。

對這位歷史上被列入貳臣傳的大名鼎鼎的人物,朱由檢心中沒有見到盧象升與孫傳庭時的那種親切感,心裏更多的是一種上下級之間的淡然。

雖然知道歷史上洪承疇的投降屬於一種無奈的保命行為,自己可以理解,但潛意識裏卻始終無法接受這種背叛大明的行徑。

朱由檢知道,不該拿未曾發生的事情去否定一個人的一切。十年來,洪承疇為剿賊安民做出了巨大貢獻,若是沒有他左支右絀、四處救火,大明早就亡了。現在只能暗中說服自己,拿他當一個功臣對待。

“洪卿,朕沒記錯的話,這是朕登基十年來,朕與卿君臣之間第一次見面吧?洪卿享譽大明朝堂,朕與卿雖素未謀面,但卻神交已久;洪卿多年來為大明江山立下的汗馬功勞朕始終牢記在心!卿即將遠赴薊遼上任,朕望卿勇於任事,再建新功!朕定會以重賞酬之!”

朱由檢溫言道。

洪承疇於萬歷年間四十四年中試,天啟二年便已離開京城赴任浙江提學一職;崇禎元年,洪承疇已調任陜西督糧道,此後便一直在陜西、延綏等地方擔任要職,直到今天君臣二人方得相見。

“臣豈敢勞聖上掛念!臣雖多年奔波於西北之地,但卻建功甚微,實是無顏得聖上誇贊!此去薊遼,雖前程艱難,但臣亦會盡己所能以解國事之難,使我皇心安!”

洪承疇起身施禮,語氣恭謹地回道。

十年來面臨過無數艱難險境的洪承疇雖是初次面聖,但並未如其他人那般因為得見天顏而膽怯緊張,言行舉止始終是從容不迫,顯示出與眾不同的名臣風範。

“洪卿不必過謙,卿之功勞朕自是心中有數;此去薊遼,卿應識朕意,現下境內既已安靖之際,建州之患便已成必解之題。遼東養虎久亦,若再任其坐大,勢必為其反噬!而欲除此疾,必先安遼東;前任遼督屍位素餐,坐視邊事糜爛,實庸才也!卿智謀深遠、才具過人,廣受朝臣贊譽,故此朕遂遣卿接任;朕想知卿對遼東之事有何見解?”

“臣不敢當聖上之贊!臣自接旨之日起,於閑暇時常思之:欲平滅建州跳梁,遼東便為取勝之匙,而遼東官軍無視朝廷軍令之舉須得改變!寧錦之兵食朝廷之祿,其當為大明之卒,而非一家一姓之私兵!臣觀寧錦大軍上下,只知祖、吳而不知聖上,此孰不可忍也!但祖、吳兩家於遼東經營日久,其軍中勢力盤根錯節,欲解此疾何其難也!臣苦思良久,覺唯有先分化其心、以利誘之、以重兵迫之,數管齊下後方能見效!”

洪承疇神態從容的侃侃而談,表面上看似智珠在握,其實內心卻是沒有絲毫的把握。

據遼東上報的官軍士卒人數來看,寧錦一線有官軍二十萬人;但洪承疇推測,實際也就在十五萬上下,而這十幾萬人的官軍中,最能打的也就一成左右,而且這萬余人還被分散到了數十個將領的名下,成為這些將領的家丁。

寧錦官軍中比較能打的就是祖寬、吳三桂、李重進等人,這三人的手下各自有一千到兩千人不等。奉調內地剿賊時,這幾人手下的馬隊表現還是不錯的。其余的將領手下也就幾百個裝備齊全、比較善戰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