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夜襲

淩晨時分是一個人疲倦感最重,睡眠最為深沉的時候,城外的流賊大營一片漆黑,少數值哨巡營的賊兵也找地方睡覺去了。未設立營柵的營地,如同一個沒穿衣服的大姑娘般,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天空中的月亮被一片烏雲遮蓋,微風吹動,給人帶來一絲絲清涼之意。醜時剛到,壽州南門悄悄的打開。原先堵塞城門的磚石木料被清理的幹幹凈凈,一隊隊披甲執刃的官軍自城內悄聲魚貫而出。

這是黃得功自軍中挑選出來的一百名士卒,由千戶吳群率領。黃得功本想親自帶隊出戰,但被幾名千戶以不能置主將與險地為由強行駁回。因為幾名千戶都想立功受賞,爭執不下的情況下,只能以擲骰子的方式決出領兵的人選。最終吳群在其余幾人“出千!”“耍詐”的怒罵聲中,得意洋洋的拿到了領兵權。

一百人皆是手持長刀錘斧之類的短兵。畢竟不是列陣對戰,短兵更利於肉搏之用。因為怕反光,原本雪亮的刀身斧刃都塗上了墨汁,近了便聞到一股濃濃的味道。

士卒們大都懷揣著藏在竹筒裏的火媒,用時摘掉下端的蓋子,拿出火媒一吹便著。

另有十幾人小心翼翼的提著竹筐,筐裏有一個陶罐,陶罐用厚厚的棉布包裹著,裏面裝著燒沸後正在冷卻的菜油。還有十幾人每人揣著數個紙包,裏面是火藥,菜油加上火藥,足以讓火勢更加迅猛。

白天黃得功在箭樓仔細觀瞧過賊營。雖然沒能發現流賊馬隊所在,也沒看到高迎祥的大帳。但他注意到,賊營西北方有一塊營地立有營柵和營門,營帳也頗為齊整,在亂糟糟的賊營裏顯得格外紮眼,看來此處是流賊的精銳所在。

黃得功看到的地方正是闖營一只兩千馬隊的所在,是高迎祥為防備張獻忠,令高迎恩在此立營,用來監視獻營的。

至於高迎祥的大帳,則處於整個南門外營地的中心位置,離壽州城足有五裏開外,已經超出正常人的視線範圍之內,所以黃得功並沒發現。

這次挑選的一百人都是晚上能夠視物,膽大心細,願意用性命博取升賞的士卒。

夜襲人馬全部出城之後,城門並未關閉。城門洞及城內一千官軍坐地歇息,準備接應夜襲返回的官軍。城門兩側的城頭上,五百弓手也是預備妥當,靜候夜襲士卒們的歸來。

不得不說黃得功膽量非常大,就這樣四亮大敞的開著城門,根本不怕流賊反殺夜襲官軍後趁勢從城門殺入。黃闖子的外號沒起錯,他真沒看得起流賊的戰鬥力。

吳群在隊伍的最前排,看到人都到齊後,手持一柄短斧一聲不吭的向西北方行去。一百人成扇面形,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黎明前的夜色黑的如同濃墨一般,吳群帶著人只能摸索著向前,朝著遠處散發著微弱燈光的方向行去。燈光是賊兵掛在營門處的燈籠發出的,有兩三裏的距離。

但黑夜同樣給了他們很好的遮掩,數百人悄然行進,偶爾有人被地上的雜物絆倒發出聲響,但再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大約一刻鐘後,吳群等人接近了最外圍的賊營。亂七八糟的帳篷、草棚、窩棚裏,發出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賊人們睡得正酣,沒人察覺和發現十余步外的夜色中蹲伏在地的官軍。

一條寬約數十步,長約數百步的通道盡頭,就是賊軍精銳營地所在。

營門高處各掛著一盞燈籠,昏黃的燈光下,兩名值哨的士卒盔歪甲斜坐靠在營柵上,抱著長槍正在呼呼大睡。

接著微弱的燈光,吳群手一擺,他身後數名士卒貓著腰,分別從通道兩側貼著外圍的營帳向前摸去,這幾人都是精通武技,善於近身搏殺之人。

時值盛夏,白天的炎熱自不必說,就連夜晚也是熱的讓人難以入睡,直到後半夜才略微涼爽一些。

兩名值哨的賊兵子時換崗過來,站了小半個時辰後便哈欠連天,最後實在堅持不住,索性倚靠在營柵上大睡起來。

流賊日常素無軍紀,高迎祥等人皆是平民出身,對行伍之道根本不懂。加上流賊動輒數十萬,絕大多數都是土裏刨食的農戶,根本管束不過來,所以也就如放羊般由著他們。

闖營的馬隊構成也比較復雜,既有馬賊出身,也有塞外的胡番,更有叛逃的邊軍。作為高迎祥最依仗的戰鬥力,他對馬隊還是相當重視。他也知道自己那一套不行,所以馬隊的大小頭領,基本由原先的官軍擔任。這些邊軍都是老營伍,自然而然的就把官軍中的一些規矩帶來過來,安營紮寨,值哨巡營便是之一。可惜的是,流賊們散漫懈怠已成習慣,很多規矩有其形無其神。現下在前有堅城,後有追兵的情形下,連最起碼的值哨巡營也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