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善後

朱國相也拱手道:“撫台大人初來不久,一些狀況還是要多多了解再去論斷才好,二位陳大人與我等一樣,俱是朝廷命官,還望大人三思啊!”

朱國相話裏話外就一個意思:你是站在我們這邊還是站在百姓那邊?

跪在台階下的李樹春聽到這些人的無恥言論,心中怒火重又燃起,他直起上身大聲道:“大老爺!小的今日自知死罪難逃!小的就說一句話,就憑朝廷發下的官餉,陳弘祖哪來的數千畝田地,哪來的豪宅美婢!大老爺要是真心為俺們軍戶著想,遣人一查便知!”

陳弘祖聽到李樹春的話,心裏既惱怒又擔心,但陳奇瑜沒有發話,他和陳其忠只能跪在原地。他偷偷扭回頭,用似要噴出火來般的眼睛瞪著李樹春,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才行。

李樹春昂然不懼,與陳弘祖目光相對,眼睛裏也是滿滿的恨意。

沒等陳奇瑜發話,楊澤大怒,尖聲嘶喊道:“這裏豈是你一個賤軍戶說話的地方!來呀!給我打!打死這個賤骨頭!”

數名楊澤的親信聞言就要上前,場下的軍卒裏有人鼓噪出聲,瞬間千余人齊聲叫嚷起來,自從楊澤等人出來後,一眾軍卒便都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們,現在看到李樹春據理力爭下就要被打,原本被陳奇瑜壓制的憤怒情緒有再次爆發的征兆。

陳奇瑜對楊澤越俎代庖之舉非常不滿,自己才是鳳陽一地的主官,你一個死太監管著你皇陵就行,竟然敢越過自己下令,他大喝一聲:“我看誰敢!還不退下!”

楊澤的幾名親信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們畢竟只是一些低級人物,欺壓尋常人還行,對於陳奇瑜這樣的封疆大吏可是打心裏害怕。

楊澤怒道:“怎麽著?陳大人!你還要給一個賤民出頭不成!咱家可是皇爺派來的,代表著皇爺的面子,你的意思是皇爺的話你也不聽?”

陳奇瑜冷笑道:“好大的一頂帽子!你是宮中派來的不假,本官同樣也是受皇命前來巡撫鳳陽!你不過是個守陵太監,誰與你的權利參與地方事務的?本官定會上本參你借用皇家之名,禍亂地方之罪!”

楊澤胸腔裏發出如同母雞下蛋般的笑聲:“咯咯!我說陳大人呐,您盡管去參就好,咱家一心為皇爺辦差,你們外朝手再長,也伸不進內廷裏來!咯咯咯!”

陳奇瑜呵呵一聲,剛要開口反擊,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他放眼望去,十余騎奔馳的戰馬出現在幾百步外寬敞的街面上,馬上的騎士穿著打扮不像是官軍的裝束,片刻之後這十余騎奔近了一些,他定睛細看,終於知道是誰來了。

這身打扮再熟悉不過了,是錦衣衛緹騎!

當年將他逮治入京的錦衣衛就是這樣的裝扮!

雖然知道這次不是來拿他的,但陳奇瑜還是不免有心驚肉跳的感覺,在詔獄裏的兩年是他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日子,他發誓今後決不能再落入獄卒手中,那簡直就是天下最黑暗最肮臟最齷齪的所在。

十余騎轉瞬之間飛奔而至,即至到人群前時才放緩馬速,聚攏在一起的軍卒都在好奇來的是什麽人,所以未曾讓開一條通道,控馬在前的幾名緹騎悶頭不做聲,但凡前面有擋路的軍卒,就用手中馬鞭抽去,軍卒們懾於他們的威風,很快閃出一條路來。

十余騎來到署衙台階下,前面數騎閃向兩邊,一名二十余歲,身穿青衣罩袍,頭戴纏棕小帽的年輕校尉跳下馬來,雙臂向後環繞幾圈,脖子扭動幾下後,笑道:“這一千多裏路跑下來,身子都顛兒的散架了,大夥兒都下馬歇息下吧,正事辦完後得讓陳大人好好請咱們一頓!哈哈哈!”

緹騎們聞言都跳下馬來,從京師一路趕來,白天幾乎都在馬上渡過,確實累的夠嗆。

這名年輕校尉邊說便走上台階,來至身著大紅官服的陳奇瑜面前,校尉拱手笑道:“不會是陳大人提前知曉今日咱們能趕到,特地搞這麽大場合迎接咱們不成?”

陳奇瑜微微拱手還禮道:“這位上差如何稱呼?為何而來?”

年輕校尉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著拱手道:“哈哈,陳大人恕罪,某是錦衣衛西城千戶所副千戶王世勤,今日前來乃是有旨意傳達,請大人驗看腰牌!”說罷,伸手掏出一面小巧精致的圓形銀牌,上面刻著“錦衣衛西城千戶所副千戶王世勤”。

陳奇瑜接過後掃了一眼,確認後遞還給王世勤,一旁的楊澤陰陽怪氣的開口道:“喲,咱家離京數年,沒成想昔日沒了牙的老虎今日竟然威風起來了!見了咱家居然不上來行禮,這是誰給錦衣衛壯的膽子啊?!”

王世勤將腰牌放入懷中,瞥了楊澤一眼,自言自語道:“這世道真是奇了,一個死人居然還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