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朝會

紫禁城中極殿的禦座上,頭戴烏紗折上巾,身穿圓領窄袖,上繡龍紋常服的朱由檢正襟危坐,面無表情的看著大殿內的文臣勛戚。

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舉行朝會,溫體仁為首的幾名閣老,各部侍郎以上三品文官,英國公張惟賢為首的勛戚全部與會。

戶部尚書侯恂正在奏報本部事物。

與其說是奏報,不如說是大吐苦水。

崇禎七年他接任畢自肅出任戶部尚書以來,算是兢兢業業,殫精竭慮。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陜西,山西,河南,湖廣等省除了連年的大旱之外,更是流賊肆虐已久,朝廷首先要派官軍圍剿流賊,次要下撥錢糧賑濟災民,恢復生產,這幾個省的稅賦不上交也罷,戶部更是要下撥大批的錢糧給他們。

更別提還有遼東這個無底洞。

現在朝廷駐守遼東的官軍名義上已達十八萬,人吃馬嚼,每年所費達幾百萬兩,這幾百萬兩裏到底有多少進了遼東軍閥們的腰包,這個就很難說了。

朝廷是啞巴吃黃連——心裏有數,為了防備建虜,硬著頭皮也要滿足這些軍頭們的胃口。

說到最後,侯恂苦著臉稟道:“現今戶部庫房存銀僅有二十萬兩,各地督撫總兵要錢的文書鋪天蓋地,臣已是心力交瘁,實是有心無力了!為今之計,只有加派剿餉一途,旦此事關系重大,臣不敢做主,只能恭請聖裁!”

朱由檢開口道:“卿所言之剿餉是何途徑?說來聽聽!”

侯恂遲疑了一下,開口道:“啟奏陛下,臣今日之言乃一心為公,如果聖上采納臣之愚見,臣恐民意洶洶,為千夫所指!”

朱由檢溫聲開口道:“只要一心為公,卿不必顧慮過多,奏來便可,至於采不采納,朕自會斟酌!”

侯恂施了一禮,開口道:“所謂剿餉,臣想從四個途徑征收:其一是均輸,按大明耕地面積平均攤派,每田一畝,派米六合,每米一石,折銀八錢,僅此一項每年可折銀一百九十萬兩;其二是溢地,萬歷六年至十一年全大明耕地面積清丈後新增至耕地,以前加派遼餉時並未加派,此次一並加派,可得銀四十萬兩左右;其三是寄學監生事例,現我大明有為數甚眾的官宦富商子弟,在家遊手好閑,惹是生非,據臣所知,有很多人對國子監生員之名號甚是有興趣,臣建議以一定數額之財物換取監生之名號,想必響應者不少;其四是裁撤驛遞,臣估算裁減全大明驛站後可節省二十萬兩開支,綜上所述,如臣之建議得我皇上采納,共計每年可得銀三百萬兩左右,足可大大緩解目前之危機。”

侯恂的奏報剛剛完畢,詹事府少詹事黃道周出列奏道:“啟奏陛下,臣反對戶部之言,兵興以來,遼餉、練餉計畝日增,百姓苦不堪言!戶部今又進均輸之說,必將加重百姓之困苦,陜西流賊之起因天下皆知,戶部難道是怕造反之賊還少嗎?!”

說到最後,黃道周不由得聲色俱厲。

朱由檢眉頭微微一皺,開口道:“侯卿之計乃是以本部事物為出發點,本意是為朝廷解憂,黃卿不必扣帽子。既然黃卿不贊成戶部之策,那卿有何高見,講來聽聽!”

黃道周思襯一下後稟道:“臣以為如今之計,莫過於恢復太祖高皇帝之屯田制。兵卒日常為農,戰時為兵,以其耕種田地養其家人,如此即可不加賦而兵自足!”

兵科給事中常自裕出列奏道:“少詹士之言雖是有理,但您想過沒有?現今流賊肆虐,兵荒馬亂,又值旱情四起,民心惶惶,官軍四處征戰,哪有足夠的兵力保障一方平安?那樣如何屯田耕種?況且耕種田地需要大量的錢糧與耕牛,現今國庫空虛,朝廷如何拿的出來?就算您所言之策能夠施行,可遠水不解近渴,等屯田之事功成,恐怕流賊已打到京城了!剿賊需兵,用兵需餉,聖上所需乃解當前燃眉之急,而不是大談將來不可見之事!”

黃道周啞口無言。

他是文學大家,做學問之人,但治國理政並非長項,剛才只是聽到侯恂要皇帝加派剿餉,如此定會讓百姓更加困苦,所以才出列反駁。

現下聽常自裕之言,自是感覺到自己過於理想化了。他心底甚是坦蕩,沖皇帝施禮完畢,又向常自裕拱手施禮,常自裕敬他的學問,連忙還禮。

朱由檢示意二人退回班列,緩緩開口道:“卿等皆是為朝廷著想,朕心裏明白。如今國難當頭,眾卿自當暢所欲言,為大明出謀獻策,而不是屍位素餐,整日只想謀一己之私利。去年朕諭令勛戚之家捐助朝廷,至今已快一年,可惜的是無人響應。爾等世受大明兩百年之恩,至此生死存亡之秋,竟是全無公忠體國之心,朕甚為失望!陜西、山西、河南、山東、湖廣之督撫,也曾下令讓當地士紳捐助,遺憾的是一分未得,朕想起此事,有時會暗暗發笑!流賊所到之處,如蝗蟲過境,寸草不生,賊破府滅縣後,爾等的萬貫家財全為他有了,怎地如此之愚呢?鋼刀架到脖頸上時才後悔,當初就該捐資助國,剿殺了這等賊寇,就不至於有今日滅門之禍了,有些人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朕在這裏也說一句,爾等好自為之,朕有信心剿滅賊寇,到那時,誰為朕出力,誰冷眼旁觀,朕自會給爾等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