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整頓

三天之後,辰時剛過,巡撫衙前的廣場裏的人已逐漸多了起來,西安三衛的指揮使、同知、僉事、鎮撫以及千戶陸陸續續從駐地趕了過來。

首先到達的是西安後衛指揮使張潤達,他三旬左右,臉圓面白,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雖然一身武將裝扮,但更像是以為富家子弟,這次與會他只帶著兩名親兵騎馬而來。

此時他的周圍聚集著本衛一並趕來的將官,張潤達吃相不難看出,雖也沒少吞並衛所軍戶田產,但並不是獨吞,同知僉事千戶們都有分潤,他待手下的軍戶也不甚苛責,佃租只收五成,算是心沒黑透的那種。

眾人正七嘴八舌的小聲議論著,巡撫大人為何召集沒什麽用的衛所將官前來開會。

自家人知自家事,雖然衛所也是大明的一只武裝力量,但陜西有邊軍守衛邊疆,衛所高官們忙於爭田地做生意,名義上各衛所都有兵額,朝廷時不時按人頭下撥餉銀,實際上就連張潤達自己都記不起上次操練手下兵卒是哪年的事了,朝廷的餉銀基本全部進了將官們的腰包。下面所為的兵卒連口湯都沒喝上,更談不上操演了。

衛所的兵由於根本沒有日常操演,甚至連縣裏的鄉勇都打不過,如今陜西流賊猖獗,難不成巡撫大人是要衛所出兵剿賊嗎?

指揮同知高訓友說道:“大人,這麽多年來,別說巡撫大人,就連布政使,按察使咱們都見不上,更別提召集咱們衛所將官議事了。這位新任巡撫大人突然想起咱們衛所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這位可是來者不善啊,這上任不到一月,手裏的標營愣是把整齊王這等悍匪給滅了,聽說那個左二虎被馬踏為泥,屍骨無存啊,這等厲害人物咱可要小心應對,他說什麽咱們就答應什麽,千萬不可硬來啊!”

張潤達笑嘻嘻的道:“老高,咱們相處二十年了,你見我跟別人硬來過嗎?放心吧,某又不是傻子,巡撫大人怎麽說咱們就怎麽做,畢竟咱們都是朝廷的人,上下尊卑還是知道的!”

指揮僉事吳力同擔憂的開口道:“莫非巡撫大人要查衛所吃空餉之事?那可就麻煩了,走個過場也就罷了,假如巡撫大人要認真起來,我等可如何是好?”

另一個僉事王生財開口道:“我覺得不是查空餉一事,要是巡撫大人真要做,一是會得罪大批官員,做官嗎,講究面子,要認真做事,人都得罪光了他怎麽幹下去?二是他要是查空餉之事,早就明裏暗裏派人下到衛所了,不管哪個渠道,我等都沒收到這方面的消息,所以我認為不是此事!”

張潤達見手下將官都眼巴巴看著他,笑著開口道:“別瞎猜了,不管哪件事,都不是一個人的事,那牽扯的官員可多了去了。文官最怕沒了前程和名聲,他要真查起來,惹了眾怒,大家夥組織下面的軍戶鬧將起來,他的前程還要不要了?咱們靜觀其變就行,喏,比咱們厲害的人那不是來了嗎?”,說完朝一個方向一揚下巴,眾人回頭望去,只見左衛指揮使劉輔國帶著二十個親兵騎馬踏步而來。

張潤達眼珠一轉,笑嘻嘻的迎上前去,遠遠的大聲招呼道:“劉兄,有日子不見了,神采更勝往昔啊,想煞小弟了!”

劉輔國翻身下馬,馬匹自有親兵牽到一邊,他四十余歲,瘦削高大,馬臉高鼻,面色冷漠,給人的感覺比較陰沉有心計。

看到張潤達走了過來,劉輔國一副我跟你很熟嗎的表情,皮笑肉不笑,淡淡的開口道:“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張員外!怎麽,你也來議事不成?”

他對張潤達少收佃租一事非常不滿,覺得那是壞了大家發財之路,正因此事,左衛的軍戶們對劉輔國憤恨異常,兩成佃租足可以讓家境寬裕不少,軍戶們算敢怒不敢言,但私下裏都是罵的他肉都臭了。甚至有人拿紙做個小人,寫上劉輔國的名字,每天都用針紮,說是學陸壓道人的釘頭七箭書,早晚要紮死他。劉輔國聽聞後都氣瘋了,可是苦於找不到到底是誰所為,也只能作罷。

張潤達知他心中所想,心裏暗自鄙夷道:“老子吃肉,好歹讓下面的人喝口湯,否則還有誰替我幹活賣力?你老小子直接把鍋給端走了,也活該手下人恨你!”

他不動聲色繼續笑著道:“劉兄說笑了,某好歹也是世襲後衛指揮使,與劉兄級別一樣,職責相同,朝廷裏也算同僚啊!劉兄就愛開玩笑,何時有空到我衛所視察一番,也讓小弟和劉兄暢飲一番啊!”

劉輔國不想搭理他,甚至想把他的胖臉打腫,然後一腳踹飛他。

他沒接張潤達的話茬,直接往巡撫署衙走去,這時前衛指揮使孫作旺也已趕到,張潤達上前熱情的招呼後與他並肩走進衙門,各自的手下也都跟隨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