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夏林希從小到大,生平第一次被人打。

父母對她限制嚴格,樹立了不少條條框框,但是教育建立在口頭上,從來沒有動用過體罰。她傾向於和人講道理,也曾經和同學吵過架,雙方針鋒相對,甚至引來了老師。

老師讓她們看一本有關寬容的書。

書中警戒人們,要以善止惡,而不是以惡止惡。學會與人相處,是一場自我的修行,看開困厄與不平,愛永遠比恨更長久。

夏林希年輕氣盛,她達不到這樣的高度。

或許等她五十歲了,她能有超脫的心境。如今她不滿二十歲,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狠狠踹了回去,踢在莊菲的肚子上,伴隨著椅子摔倒的重響。

莊菲猝不及防,腹部火辣辣的劇痛,趨於慣性趴在地上,冷不防又被踹了一腳。她梗著脖子站起來,整張臉紅得像燈籠,伸手就要拉扯夏林希的頭發,卻被楚秋妍一個反剪按在桌邊。

“一個大學生,竟然動手打人,”楚秋妍開口道,“你太過分了。”

莊菲死命地掙紮,同時大聲喊道:“夏林希她踹我,她踹了我!”一邊說話一邊扭動,很像一條田地裏的蠕蟲。

夏林希難以冷靜。

假如當下楚秋妍不在場,局面恐怕會無法控制。夏林希沒有挨打的經驗,也沒想過會發生什麽,她之所以踢出那兩腳,完全是因為氣憤難平。

她討厭暴力和打架,卻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耳光,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她低聲問道:“你聽說過轟動全國的朱令案嗎?還有今年四月的復旦投毒案,成績優異的學生謀害室友,自毀前程一輩子受人唾罵。”

莊菲咬緊牙關,雙眼通紅。

夏林希接著問她:“你讀了十幾年的書,就是為了和我打架?”

“是你們先惹我的!”莊菲眼中含淚,尖叫一般吼道,“我要去保衛部,告發你們兩個敗類……”

夏林希打斷道:“先動手的人是你,李莎莎也能作證。我們學校管理嚴格,你會得到警告處分,然後記入電子档案,畢業找不到工作,大學四年都白讀了。”

她披上一件外套,語氣沒什麽變化:“要去保衛部嗎?我和你一起去,講明白前因後果,等待學校的裁判。”

莊菲按著桌子,身形有些打顫。

不是因為她服軟,而是因為她怕了。

她說:“你們威脅我,看不起我,我不去保衛部,我要找輔導員。”

夏林希冷聲回答:“好,別忘了和輔導員說,我幫你撿錄音機,你打了我一耳光。”

莊菲回頭瞪了她一眼。

楚秋妍松開了手,站在莊菲的背後:“別再折騰了好嗎?你有空多認識幾個校友,在任何方面都能發現一個比你強的人,如果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你。”

莊菲悶不吭聲,她低頭收拾書包,把筆記本塞進去,飛快地一手拎包,轉身跑出了寢室。

她的眼淚落在椅子上,像是灑了幾滴自來水。

夏林希走過去關門,對著門後的鏡子一照,發現自己半張臉腫了——單打獨鬥少有贏家,通常都是兩敗俱傷。

她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用濕毛巾貼在臉上冷敷,但是楚秋妍打斷了她,楚秋妍走過來說:“你現在去拿手機,給自己拍一張照片,如果莊菲找輔導員告狀,你手上也有證據。”

夏林希依言照做。

楚秋妍心有余怒,她平常很少生氣,一生氣就要吃東西。所以寢室熄燈之後,楚秋妍還在吃薯片,同時給夏林希發微信:“我計劃去保衛部,給莊菲記一次過。”

夏林希回答:“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給她留一點余地。”

這並不是她的真實想法。

她一共踹了莊菲兩腳,敘述的時候稍有不慎,就會變成一次打架鬥毆。正當防衛和防衛過當之間,存在一條摸不清的界限,距離開學還不到三個月,她有意避開正面沖突。

回顧剛才的反應,她還是不夠理智,也不夠冷靜,下腳的時候沒輕沒重,仿佛一個被逼急的潑婦。如果沒有楚秋妍按住莊菲,那她們兩個肯定會打起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執,她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忍不下那口氣,也免不了心煩意亂。

夜裏接近十二點,她懷抱枕頭睡著了,次日一早七點起床,臉上的浮腫完全消退,一切又好像恢復了原狀。

莊菲沒有找輔導員,也沒有去保衛部,她依然和整個寢室不合,幾乎一天到晚泡在圖書館。

十一月悄然來臨,也捎帶了一場期中考試。

楚秋妍沒怎麽復習,考前一整天都在玩手機,然而成績出來以後,她得到了全科滿分。夏林希和李莎莎差不多,分數徘徊在八十與九十的區間內,雖然算不上震撼,卻也是學霸的範疇。

唯獨一個莊菲,兩門不到七十分,還有一門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