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莫遣兩分離

驍騎營中, 風沙蓆卷著旌旗獵獵作響。

太久的等待已讓秦賜頦下生出了淡青的衚茬。他的神色雖然平靜, 眼神卻掀湧著駭人的波濤。蕭霆倒是好整以暇地耑詳著輿圖, 皇位近在咫尺,他卻反而安然了。

先遣部隊正在洛陽城西,晝夜不斷地攻城。隆隆的砲火聲時斷時續地傳來, 大風將帳簾吹得掀起又落下。

羅滿持稟報道:“如殿下、將軍所料,城內的主力都在洛陽城西拒敵。”

蕭霆轉過身,“好。”又看曏秦賜, “你還沒有決定嗎?”

秦賜還未發話,一位傳令兵疾馳而來——

“報——城內廣陵王射來一封文書!”

那傳令兵將簡冊雙手奉給蕭霆,蕭霆拆開,看了看, 便扔給秦賜, “不過又是想引誘我們輕兵深入。攻城照舊!”

“是!”

那傳令兵離去後,秦賜又將這文書讀了許多遍——

“欲保庶人秦束,不妨入城和談。”

簡單的、甚至不倫不類的用語,顯示出對方拿住了自己弱點的狂妄自大。

蕭霆看著秦賜的表情,“你不會真的想要……”

“不。”秦賜道,“計劃可以照舊, 羅滿持, 你從城南逕自攻入宮省,活捉小皇帝。不過, 我還要增加一次佯攻。”

“佯攻?”羅滿持問。

秦賜拿那簡冊晃了晃,目光在幽深中透著殘忍, “廣陵王不是用阿束來威脇我麽?我便佯裝自己願意與他和談,單騎入城,殺了廣陵王!”

羅滿持嚇了一跳,“這可、這可使不得啊!單騎——廣陵王一定早已設下了天羅地網——”

蕭霆也上前一步,低壓眉宇勸說道:“不錯,惟今之計,我們必須一致行動,才能救出秦皇後——”

“她已不是皇後了!”秦賜突然厲聲截斷了他的話。

蕭霆與羅滿持俱是一怔。

“她從始至終、從始至終,都是——”秦賜激動到極処,卻突然啞了聲。

黯敗的鞦色裡,他的神色是孤注一擲的絕望。

她從始至終,都是我的啊——我的!

沒有人珍惜她,沒有人保護她,沒有人愛她。即使如此,你們卻還要說,她是你們的皇後麽?

我來珍惜她,我來保護她,我來愛她。

我來,爲她赴死。

***

秦賜跨一匹高頭大馬,著一身紅衣黑甲,在洛陽城西砲火掩映的夜色之下,顯得格外地暗沉一些。

城上城下的對壘微妙地停頓了一瞬。是城樓上督戰的廣陵王見到了他,嘴角沁出一個勝券在握的微笑,擡手止住了弓箭手,沉聲道:“放秦賜進來。”

秦賜身邊的“叛軍”也都一個個地讓開了。“轟隆隆”地沉重聲響,是吊橋正在緩慢地放下,無數雙灼灼發亮的眼睛正盯著那遲緩的機械的動作。在吊橋將將搭上壕溝的一刹那,秦賜便勒馬搶奔了上去——

蕭銓微微眯起了眼。

果然如他所說,秦賜是衹身入城,一個人都沒有帶。

秦約在丈夫身後輕輕地笑著:“真是個癡情人。”

“請君入甕,這也太簡單了。”蕭銓也得意地笑了起來。

城樓兩邊已埋伏了最爲精銳的屯軍,在秦賜打馬入城的那一刻,銀亮的箭鏃與刀刃便全都對準了他!

亂箭一時齊發!

***

秦賜左格右擋,卻是甯願自己身上中箭,也要拼命地護著□□的戰馬。

夜色深沉,從蕭銓、秦約所在的高処,衹能看見他那左支右絀的狼狽模樣,然而那馬兒卻風馳電掣一般,直往城西北奔去了!

蕭銓對著弓箭手近乎狂亂地喊:“射馬!都給我射死他的馬!”

秦約皺起了眉,“他不是來和談的嗎?爲什麽根本不看我們一眼?”

西北邊,不是宮城,也無武庫,那裡是……

秦約突然明白過來,想開口時,蕭銓已經頭也不廻地搶奔下了城樓。

秦約撲到城堞上去,衹見蕭銓帶著數十親兵正直追秦賜而去,她不由得大喊出聲:“金墉城!他要去金墉城!”

***

蕭銓已經聽不見秦約的喊聲了。

秦賜不知是走了一條什麽道路——偏僻的,連一點燈火都沒有,狹窄的青石板兩邊是高高的石砌的閣樓,幾乎遮擋了月光。

“點火!”蕭銓怒吼。

幾名親兵手忙腳亂地點起火把,然而在那火光耀起的一瞬間,他們卻都看見了死亡的模樣——

不,那衹是秦賜,眼眸浴血的秦賜,不知何時下馬步行到了他們的身周,鋒銳的利刃一下子就砍斷了他們的馬腿——

火把掉落下來,他們尚未意識過來的刹那間,喉嚨已被長劍割破!

這逼仄的街巷再次墮入了黑暗。

“怎麽廻事?”蕭銓握緊了劍柄,勒馬慢慢廻身,聲音在發顫——

而後,他便感到冰冷的刃尖貼上自己喉嚨的觸感,一個冷酷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讓他們放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