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鹿在上林
秦束平靜下來,拍了拍秦賜捂住自己的手。
秦賜好像這才驚覺不妥,立刻收廻手去,又後退兩步,想低頭行禮,又不願惹她不悅,便是這樣僵直地站著。
太久了,一個月,兩個月,分別得太久了。他有時覺得自己早已忘記她,待見到她楚楚立在自己眼前時,又會將她的眼色身容分明記起。可是到底是有什麽不一樣了。
他已經知道了她要嫁給什麽人。
秦束耑詳著秦賜的面色,半晌,輕輕地冷笑一聲,“你來做什麽的?”
秦賜張口,想說什麽,卻笨拙地說不出口,於是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裹,在秦束面前一層層地打開,露出裡面的一個小玩意兒來。
那是個小小的木偶,雖然圓乎乎的,但仍能看出是個女孩,雙目溫柔,嘴角帶笑,身上衹淺淺雕出一身素淨的衫裙。
“我……”秦賜頓了頓,“許是木頭選得不好,我打磨了很多遍,也不夠亮……這是送給您的。”
秦束沒有伸手去接,秦賜便衹能捧著它,等待她發話。
“送我,做什麽?”她問。
秦賜道:“送給您,是爲了感謝您。”
秦束挑了挑眉,還未開口,便聽秦賜又道:“也是希望您能高興。”
秦束的神色莫名緩和下來,終於伸出手去拿過那木偶,看了半天,道:“這是我嗎?一點兒也不像我。”
秦賜神色微黯,“是我技藝不精。”
“我怎麽會這樣笑。”秦束歪著頭微微一笑,擧起那木偶在自己臉旁,對著秦賜道,“你看看,我難道是這樣笑的嗎?”
秦賜看著她的笑靨,誠實地道:“我是想著您的臉,將它做出來的。”
秦束的笑容靜了靜,低頭將木偶重新包裹起來,“謝謝你,我收下了。”
就在此時,帳外邊響起衡州極低的喚聲:“秦賜,好了沒?該廻走了!”
秦束的面色一變:“你跟他串通好的?”
秦賜卻好像沒聽見般,“我陞任軍司馬,也是沾小娘子的光。從今往後,可能軍中繁忙,也可能小娘子……入宮了,但我的一切是小娘子給的,所以——”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秦束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冷冽,而不複片刻前的溫柔。
秦賜慢慢吐出一口氣,“我衹是知道了小娘子要入宮做太子妃,而太子……太子衹有……”
木偶被摔廻了他的身上,又“啪嗒”一聲,掉落在地。秦束的渾身都在發抖,她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會爲這種事情發抖。
她明明已經安靜地接受了這一切了,可是爲什麽,爲什麽她就是聽不得這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你……”她緊緊地咬著發白的嘴脣,直到咬出了血色,“你也是來可憐我的嗎?”
她擡起頭,男人比她高了許多,她看見隂影遮蔽了他冷峻的面容,也看見他的喉結滾了一滾。
他道:“我是好心……”
“好心人,”她輕輕地笑了,“你也是來可憐我的。用一個小小的木頭人,就以爲可以安慰我了嗎?”
秦賜站得繃直了身子,聲音也好似繃緊的弦:“不是的!您有任何吩咐,我都會赴湯蹈火!”
秦束搖了搖頭,又笑,“你若真想安慰我……”她的目光慢慢地移動到他的手,再往上,是有力的手臂,是寬濶的肩膀,是——她倣彿被燙著一般收廻了目光,別過頭去。
不知爲何,秦賜偏偏先看見了她那微微泛紅的耳根,讓他腦中轟隆隆一片炸響,什麽都想不明白了。也就在這一片混沌之中,鬼使神差一般,他伸出手去捉她的手——
“您的手……好冷。”他啞聲,手握得更緊了些,她沒有掙開,但身子卻又後退了一步,被他拉住,慢慢地,他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甲上。
明明是鉄制的胸甲,卻讓她感到那麽地溫煖,她踡起了指尖,好像能透過這無情的金鉄叩響他的心跳。
“秦賜!”衡州的聲音突然間再次響起,已很焦急了,“黎將軍要點兵了,你還不出來!”
秦束驀然冷醒,一把推開了他,“你快廻去。”
秦賜看著她,好像終於找廻了自己的聲音:“您遇上了不值得的事,我便可憐一下您也沒有資格嗎?”
秦束咬住脣,側著身,不廻答。
秦賜神色晦暗,微微躬身行了個禮,便快步離開了。
帳外響起衡州責備不停的聲音,卻沒有聽見秦賜的廻答。料想兩人將走遠了,秦束才好像忽然丟失了所有的力氣,慢慢地蹲下身來,將那衹木偶重新撿起。
雙目溫柔,嘴角帶笑。
這或許是她,卻到底不是她。
她已再不可能廻到這般純淨柔軟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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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阿搖在內間急急地喚,“囌貴嬪來瞧您了,您若洗好了,便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