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卷 此間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二

他直起身,立在車邊盯著副駕駛的一小團女孩,像看一隻實驗對象,認真思索半刻,再度俯身,輕輕摁她頭上的穴位,語氣更輕緩,竟有一絲哄她的意味在裡邊:“到傢瞭,去床上睡好不好?”

這次,她軟趴趴地睜開眼睛,目光呆呆的,筆直而柔軟,仿佛能看進他心底。她蒙蒙的:“唔?到啦?”

他扶她起來:“能自己走嗎,能醒過來嗎?”

他好溫柔,她真不想醒來。頭一歪,索性紮進他脖頸間,帶著鼻音軟軟地咕噥:“言格,你背我好不好?”

“你羞不羞?”他低眸看她,嗓音卻醇和。

“不羞。”她哼一聲,在他身上又滾又蹭,“我是隻蟲子,軟嘟嘟的,沒有骨頭。”

“這樣啊。”他沒辦法似的嘆氣,人已蹲下。

甄意揉揉迷糊的眼睛,滿意瞭,手腳並用地爬上去趴好:“好啦。”

他穩穩起身,將她背起。

唔,他背上的感覺還是那麼熟悉,安全又牢靠,帶著他特有的香味。甄意閉著眼睛,半夢半醒,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唇角彎起幸福的笑意。沉迷半晌,忽然想起來,說:“言格,車門沒關哦。”她的鼻息噴在他脖子裡,像羽毛,癢癢的。

他稍稍不太適應,想揉揉脖子,可手心背著她。回頭看,她的腦袋歪在他肩上,臉頰的肌膚在夜色中顯得很輕很薄,長長烏黑的睫毛小梳子一樣安靜地低垂著。明明睡得不太清醒瞭,還記惦著這種事。“沒事的。”

“哦,那就好。”她喃喃的,隔瞭一會兒,又在他耳邊呼氣,“言格,我要吃松仁玉米。”

又是溫熱的呼吸吹進他耳朵裡,好癢。

路燈迷離,樹影斑駁。

甄意洗完澡,睡意全無。她裹在浴巾裡,趴在沙發上盯著廚房那邊的人,兩眼冒心心。

言醫生卷著襯衫袖子,正有條理地切菜煮菜。她哪裡是想吃他做的菜,她想吃他的人!她翻瞭個身子,吃吃地笑。可真等到飯菜上桌,她才知肚子都餓空瞭。

言格頭一次做飯,居然非常好吃。

甄意往嘴裡塞東西,不滿地抗議:“不公平,為什麼男人做菜比女人好吃?我好喜歡做菜,可難吃死瞭。你看你,第一次弄就這麼好吃。”

“感覺像實驗一樣。”他盛一碗紫菜湯遞到她跟前,“我弟做飯連量杯天平滴管遊標卡尺都用上。在美國時,言栩特喜歡去他傢吃飯,每次都要幫他量食材。”

甄意想象一下那種場面,暗自腹誹:你們傢的娃都那麼奇葩?

她戳著盤子裡的玉米粒,忽然想起淮生做飯的樣子,隨口道:“言格,淮如出逃的事很奇怪。有手銬,進女廁所時有女警陪著。可司瑰說女警什麼都不記得瞭,像靈異事件。”

他“嗯”一聲,把玉米餐盤端到她面前,離她最近。

“最近太忙我差點兒忘瞭。那天我問淮生為什麼跳樓,他說他很痛苦,但沒想跳樓。也不知怎麼的,醒來就在醫院裡。他甚至不記得去過樓頂。”

言格淡然喝湯,這些早在他意料中。

“現在一想,所有人的死都很奇怪。”甄意咬著筷子,“唐裳,宋依,崔菲,還有未遂的淮生。”

言格點頭,示意在聽。

“宋依站在樓上,一開始話語堅決,後來語速變慢,說明猶豫瞭,可突然就……崔菲更奇怪,還沒開始審案,且紅豆那麼小,她怎麼舍得?”甄意蹙眉,“我也不懂她們為什麼選擇跳樓,這樣死太慘烈瞭。至少選不痛苦的。”

這下言格開口:“沒有不痛苦的死法。”

甄意質疑:“我看電視裡很多人割腕,放進水裡開出血花。”

“90%的人割不到正確位置和深度,要一遍遍嘗試,有些大腦缺血成植物人。”

“……安眠藥不痛苦吧?”

言格“嗯”一聲:“藥物刺激胃部引發嘔吐,嘔吐液進入肺部鼻腔,引起灼燒,飽受煎熬。毒藥更不用說,抽搐痙攣嘔吐大小便失禁。”

甄意一頭黑線,他說這些東西怎麼就不吝嗇詞語瞭?

某人猶自不覺,沒點醒悟,認真地科普:“至於溺水和上吊,肺像要爆炸,知道為什麼溺水和吊死的屍體死相恐怖?因為太痛苦。而且,”他遲疑半刻,“男性死者選擇上吊,死相更難看。”

甄意好奇:“為什麼?”

“人死後血液流向下方,屍體會出現勃起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