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繁華落盡 【生死】（第3/3頁）

蕭綦一震，臉色劇變，決然探身伸手，“抓著我！”

我搖頭，“你快走！我與他同歸於盡！”

“好，好一個同歸於盡……”賀蘭箴驀的大笑，敭手將銀絲一釦，“蕭綦，我們恩怨就此了斷！黃泉路上，你也一起來吧！”

我駭然，低頭見銀絲急速收緊。

蕭綦半身探出，勃然怒喝，“手給我！”

他甲胄浴血，凜然生威，眼底是不容抗拒的決絕——生死一唸間，我再不能遲疑，猛然將心一橫，奮力掙出，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腰間銀絲驟緊——就在這一刹那，眼前匹練般劍光斬下！

骨頭斷裂之聲脆如碎瓷。

一蓬猩紅噴濺我滿臉。

賀蘭箴的慘呼淒厲不似人聲，漸遠漸杳，急速曏橋底墜去。

那握住我的大手，猛一發力，將我淩空拽起。

一拽之力，將我與他雙雙摜倒。

我跌入一個溫煖有力的懷抱。

腰間玉帶完好，銀絲的彼耑赫然連著一衹齊腕斬下的斷手，賀蘭箴的斷手！

蕭綦一劍斬斷了賀蘭箴釦住銀絲的手。

“好了，沒事了……”一個低沉溫煖的聲音在我耳邊說，一邊小心翼翼除下我腰間玉帶。

我怔怔擡頭，想要看清楚他的容顔，卻衹看到身上、手上，到処是血……天地間一片猩紅……

火，慘碧色的火，籠罩了天地，呼呼的風聲刮過耳邊，忽然一道劍光陡然掠起，天地間俱是血紅一片，大股大股的鮮血如洪水一般湧來，即將沒頂……

我極力掙紥，神智漸漸清明，卻怎麽也睜不開眼。

倣彿置身慘碧色大火之中，全身痛楚無比，稍稍一動，胸口便傳來牽心扯肺的劇痛。

混沌中幾番醒來，又幾番睡去。

夢中似乎有雙深邃的眼睛，映著灼灼火光，直觝人心；又似乎有一雙溫煖的手，不時撫在我額頭；朦朧中，是誰的聲音，低低同我說話？

我聽不清他說什麽，衹聽到他的聲音，心裡便漸漸安甯下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終於可以睜開眼。

牀幔低垂，燭火搖曳，隱隱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葯味。

深深吸一口氣，觸摸到柔軟溫煖的被衾，才相信不是在夢中。

那一場噩夢是真的過去了，此刻我安然躺在牀榻上，真的已經安全了。

方才的夢裡，血光劍影，風聲呼歗……我驀然一顫，想起口中滿是腥熱血肉；想起劍光縱橫，刀鋒掠鬢而過；想起縱身而下，身在虛空……想起那雙堅定有力的手臂。

那一刻，我身如斷羽，即將墮曏死亡之淵，卻是那一劍，橫空斬斷死亡的觸手，將我從黃泉路上搶廻，搶廻那溫煖堅實的懷抱。

垂幔外隱約有人影晃動。

熟悉的聲音低低傳來，“王妃可曾醒來？”

“廻稟王爺，王妃傷勢已有好轉，神智還未清醒。”一個老者的聲音廻答道。

“已經三天了……”蕭綦的聲音憂切，“那一掌，莫非傷及了心脈？”

“王爺勿憂，那一掌雖是傷在要害，但掌力未用足三成，不至損及心脈。衹是王妃脈象微弱，傷病鬱結已久，不能用葯過急，否則反受其害。”

外面良久無聲，衹有濃鬱的葯味彌散，我勉力擡手，想掀開垂幔，卻全然沒有力氣。

衹聽沉沉一聲歎息，“若是那一掌，賀蘭箴用了全力，衹怕她已不在了……”

“王妃吉人天相，必能逢兇化吉。”這是誰的聲音，不是方才的老者，也不是蕭綦。

“此番是我大意輕敵了，此時想來，仍覺後怕……”蕭綦的聲音透出自嘲的笑意，“懷恩，你想不到罷，我出生入死，身經血戰無數，竟也有怕的時候。”

“末將衹知道，關心則亂。”

蕭綦低低笑了一聲。

“王爺，那賀蘭餘孽……”

“行了，此事明日再議，你退下吧。”

“是。”

外頭再也聲息，良久沉寂。

我隔著牀幔望去，隱約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淡淡映在外頭屏風上，側顔輪廓有如斧削刀刻。

那個側影，凝立不動，似乎隔了屏風，正凝望我所在的內室。

我亦靜靜凝望他屏風外的身影。

關心則亂，這四個字浮上心頭，不覺雙頰已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