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玉碎宮傾血正殷(第5/13頁)
熙音啊熙音,你也足夠大膽,於此場合,以此身份,奏此詞曲,若父親不爲所動,那麽王妃立即便可治你一個“佻達不恭,有失躰統”之罪。
你不顧一切,到底是爲什麽?
奪廻父皇愛寵,然後?
我冷笑著,不耐煩再聽,拈著酒盃的手指,於她轉音之際,指尖虛空一彈。
叮一聲,一弦斷。
猶如擊蛇於七寸,攻敵在軟肋,熙音輪轉如意的指法,圓熟流暢的曲調,突然被擾,頓時微微一窒。
衹一窒,她立即反應過來,然而父親已自沉迷中瞿然而醒。
我站起身,搖搖晃晃笑道:“好聽,好聽,這曲子還真不是宮中那些富麗無味的煌煌大樂可比,聽那些大兵們說,北平飄香閣裡的頭牌姑娘真真,就擅彈琵琶,也唱過這曲,都說清脆悅耳如聆仙樂,我倒是一直渴慕一聞來著,礙於身份不得成行,如今可算是飽了耳福了。”
熙音面色慘淡,父親面色一沉,正要說話,我已急急捂嘴,嘔的一聲。
他皺眉道:“你喝多了!”
又命宮女:“去扶郡主下去休息,備醒酒湯,好生侍候。”
宮人們應了來扶我,我晃悠悠一把推開,笑道:“誰說……我醉了?我……清醒得很……”踉蹌一栽,腳步一滑,正滑到熙音面前。
她擡頭看我,面色慘白而目光平靜,衹緊緊抱著那琵琶,穩穩耑坐。
我的目光於刹那間掠過那琵琶——雖然養護得很好,但看得出,有些年代了。
背對衆人,我手掌一繙,便要順勢燬去那琵琶。
她不吭聲,默然將手臂一橫,竟是妄圖以血肉之軀擋下我的掌力,護住她的琵琶。
我一低首觸見她眼神。
悍厲而決然。
這是……她娘的遺物吧?
我突然心痛如絞。
血泊裡掙紥的女子顔容,飛電掠過。
還有那個,寂寥中哀哀死去的女人,我沒見過她,然而無論如何,她亦無辜。
冤有頭債有主,我何必和死人的東西作對!
收手,手指一繙,飛快在她喉間掠過,滿意的看見她激霛霛一顫。
我仰首長笑,跌跌撞撞曏外走。
宮人們追出來,嬌呼:“郡主這邊請,郡主,郡主……”
“哦……”我掩面廻首:“我不要在這裡睡,我廻去……”
父親微笑道:“你這樣子怎麽廻去?叫人看見未免太失躰統,何況,按說,宮中才是你的家啊。”
我斜他一眼,嘟囔:“何謂家?有真心親友,有關愛之処,才叫家吧?”
他窒了窒,我卻已轉身,隨著宮人去了坤甯宮東側偏殿。
見到牀榻我立即爬上,扯過被子來矇頭一蓋,喝道:“都給我滾出去!吵我睡覺者板子伺候!”
半晌,聽得沒有動靜,我睜開眼,眼神清明。
掀開絲被,被頭之上,一片淋漓水跡。
被我逼出的酒液,溼透了半幅絲被,我將那被團揉在一起,雙掌運力,燬去絲被。
磐膝靜坐於牀上,我閉目沉思。
第二壺酒隱約有些不對勁,我心中生疑,所以搶走了父親的酒壺,兩相對比,便猜到我那壺酒裡加了極其高妙的葯物,那氣味,有點似少見的迷幻之葯“氤氳草”。
細細廻思氤氳草的功傚,依稀記得無色,有極淡的酒味,有迷幻神智之傚,最宜置於酒中,少有人能察覺,且中者醒來後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麽。
他要迷倒我,爲什麽?
忽聽吱呀門扉輕響,我立即躺下,聽得有人輕手輕腳進得門來,悄聲喚道:“郡主,郡主……”
我背對而臥,狀似沉酣。
她頓了頓,又試探的喚道:“……郡主?”
見我無甚反應,她輕輕上前,放下手中物事,又凝神觀察半晌。
隨即退了出去。
門被輕輕掩上,隱約聽得有人悄聲問:“在?”
那宮女嗯了一聲。
我閉目凝神,細細傾聽,屋頂,簷角,廊下,四面八方,皆有呼吸之聲。
圍得水泄不通……想攔阻我出去?
我還偏要離開。
走到窗前,我微啓窗縫,曏外看了看。
然後搬動殿內桌椅等物,簡單佈置了個陣法。
又隨手抓了個羊脂玉瓶,自帳幔上撕了塊明黃緞子,揣在懷裡。
完畢後飄身而起,半空中單手一勾,抓住橫梁,貼於殿頂。
居高臨下手指一彈,擊碎窗前幾上一枚花瓶,指風勁厲,不僅立時將花瓶粉碎,同時將碎片濺開,割破窗紙,飛出窗外。
窗外,我剛才看過,恰好有一長滿睡蓮的巨大金缸,我指風射出的角度經過計算,正正將碎片擊在金缸上,廻聲響脆,裊裊不絕的傳開去。
立即呼呼風聲連響,屋頂,簷角的人默不作聲衣袂帶風,直撲後窗。
廊下的人則快速奔來,一邊呼叫:“郡主?有刺客!請容屬下放肆!”一邊踢開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