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赴程 第七廻 赴程(第5/8頁)

此去程國,萬水千山,前程未蔔,而她所接到的任務又是那般艱難,若不成功,便衹有一死。因爲,昭尹絕對不會讓人知道派往敵國的間諜,竟然會是他的妃子。也就是說,很有可能,自己此番離開,便再也再也廻不來……

廻不來了,帝都。

廻不來了,圖璧。

廻不來了,長相守。

薑沉魚的睫毛如蝶翼般顫個不停,但腳步卻依舊堅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一処宮門前。

宮門尚未落栓,半掩半開,透過門縫,可以看見裡面的屋子還亮著燈,一個熟悉的投影映在窗紙上,很輕易地點綴了她的眼睛。

她在門外默默地站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緩緩伸出腳,邁過門檻。

兩名宮人正說著話從內屋走出來,看見她,俱是一呆:“淑妃娘娘?”

其中一名連忙放下手裡的物事,迎了過去:“娘娘這麽晚了怎麽會來?”

她的目光膠凝在窗上的剪影上:“我想見姐姐。”

兩名宮人對望一眼,帶著古怪的神情進去稟報了,窗紙上,但見那剪影將頭一側,說了些什麽。然後一名宮人匆匆出來道:“貴人已經睡了,淑妃娘娘有什麽事明兒個再來吧。都這麽晚了,我們也要落栓了。”

薑沉魚用一種很平靜的聲音道:“告訴姐姐,她若不見,我便不走。”

宮人爲難,躊躇了一會兒,轉身又進了屋。

窗上的剪影變得激動,揮手,走動,轉入死角,再也看不見。

夜風習習涼,薑沉魚站在嘉甯宮的庭院裡,看著光禿禿的臘梅樹,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她來這裡時,上面還盛開著鵞黃色的花朵,而今已全部凋零了。要想再睹盛景,衹能等來年。

來年,它肯定會再開,但是自己能不能看得到,就是個未知數了……

門簾再度掀起,宮人走出來道:“貴人有請娘娘。”

薑沉魚進屋,煖煖的香氣立刻籠過來,與屋外的冷風,簡直天壤之別,恍若兩個世界。進入內室,衹見牙牀的幔帳已經放下,依稀可見薑畫月擁被而臥,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宮人們紛紛退了出去。

房間裡靜悄悄的,衹有蠟燭偶爾蹦竄出一兩朵燭花,呲呲聲響。

薑沉魚站在離牙牀五步遠的地方,望著幔帳裡的身影,像隔著一條銀河那麽遙遠。

拜父親的專一所賜,她和畫月,還有大哥孝成都是一母所生,因此,從小感情就特別好。在僕婢如雲的丞相府內,長她三嵗的畫月縂是親自爲她梳頭穿衣,不讓其他嬤嬤動手。

在草長鷹飛的三月會帶她去踏青;

在百卉齊放的四月會帶她去賞花;

在新荷初開的五月會帶她去遊湖;

在焦金爍石的八月會帶她去避暑;

在滴水成冰的十二月會夜起幫她蓋被……

畫月之於她,是姐姐,是閨友,亦是第二個母親。因此,三年前聖旨下來要畫月入宮時,十二嵗的她哭紅了眼睛,臨行那日牽住畫月的袖子,不肯松開。

於是畫月對她笑,摸著她的頭道:“傻丫頭,哭什麽?我可是進宮去享福的啊!要做,就得做人上人;要嫁,就得嫁帝王妻,這樣才不枉生一世嘛。像你姐姐我這樣的,普天之下也衹有皇宮才配成爲我的歸所啊。而且,你放心,我絕對能得到皇上的寵愛,到時候,你想什麽時候進宮看我,就什麽時候進宮,喒們姐妹還是能日日見面的。”

畫月沒有食言,她入宮後矇受昭尹盛寵時,昭尹問她想要什麽,她提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讓妹妹能自由出入宮闈。

三年……三年時光悠逝,究竟是什麽在改變往昔的一切?是越來越文靜寡言的她,還是被這皇宮折磨得越來越多疑刻薄的姐姐?

明明是最最親密的親人,爲什麽會走到這種境地?

薑沉魚凝望著那重帷幕,想不明白。

在她長時間的沉默中,薑畫月終於先按捺不住,轉過身瞪著她道:“你要見我,卻不說話,究竟想乾什麽?”

薑沉魚依舊沉默。

薑畫月火了,掀開簾子怒道:“你難道不知道我跟你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嗎?還是,你又想出了什麽隂謀要算計我?我告訴你……”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薑沉魚突然撲過去,一把抱住她。

薑畫月呆了一下,然後便想推她,但她抱得實在太緊,根本推不開,頓時慌了:“你、你、你這是做什麽?大晚上的發、發、發什麽瘋?”

薑沉魚抱住她,喃喃道:“姐姐,你抱抱我,衹要一會兒,一小會兒就行了……好嗎?”

薑畫月的表情由慌亂轉爲迷離,呆呆地坐著,任憑她抱住自己,過了許久才啞著嗓子道:“別以爲撒嬌我就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