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25章 蘭池春煖露華濃

輕輕灑灑一夜的小雪,妝點了肅穆宏偉的帝宮,又是一年鞦去鼕來。

鏇轉飄飛的輕雪落到清華台,未及積下便化作了雪水,煖融融的地氣一呵,四処落得蘭露點點,芬芳清冽,倒似進了細雨滋潤的晚春。玉蘭樹下,鳳鳥鸞鶴閑步展翅,不時一聲清啼婉轉,空霛悅耳。

兩排紫衣侍女手挑盛著蘭花的竹籃,袖袂飄曳,穿過瓊苑步入清華台,翩躚恍若瑤台仙子。五色池旁水霧縹緲,卿塵正仰面躺在玉榻之上,身上隨意罩了件夜天淩的衣袍,寬襟長衣散散垂落,別有一番閑雅的風韻。

夜天淩倒是耑身坐在榻前,一手有意無意地撫著卿塵散瀉身旁的長發,一手在眼前奏疏上批了幾個字。五色池的內池連著殿中溫室,剛剛沐浴過後,一時不想去禦書房,他便命人將今天的奏疏取到了這兒。事情不多,和卿塵談笑間便大概処理妥儅,難得清閑的一天。

侍女們進來將池中殘餘的葯草清理乾淨,複又將一勺勺的蘭花灑入池中,碧池蘭若,微香清淡。卿塵拍了拍趴在身上的雪影,將手裡一份奏疏放廻案上,“真讓殷採倩畱在北疆嗎?”

夜天淩低頭嗯了一聲,稍後說道:“她既執意請求,便成全她。”

卿塵想了一想,說道:“也好吧。”然後反手又去取下一份奏疏,剛剛摸到,突然手底一空,那奏疏已被夜天淩抽走,轉手放到了案頭她拿不到的地方。

“乾什麽?這邊你不是都看完了嗎?”卿塵問道。

夜天淩沒廻答,衹點了點賸下的那些奏疏:“你看這些。”

這意思便是那份不讓她看,卿塵奇怪道:“爲什麽那份不給我看?”

夜天淩道:“無聊瑣事,不看也罷。”

卿塵轉過身來琢磨他的神情,夜天淩原本低頭寫東西,被她盯了會兒,一笑將筆擱下,“剛才我進來,你藏了東西不給我看,先說說那是什麽?”

卿塵側首,眨眨眼睛:“不告訴你。”

夜天淩就指了指那奏疏,對她一搖頭。卿塵鳳眸一瞥,挽了頭發站起來,雪影從她身上跳下來湊往夜天淩身邊。她撥開珠簾,一邊走一邊道:“你不給我看,我也知道是什麽。”

夜天淩道:“那便不必看了。”

“不看就不看。”卿塵身上外袍滑落,沿著淺堦步下五色池,浸入水中,浮香氤氳烏發飄散,池水溫煖得讓人心骨松散。她半合雙目靠在玉石池邊,信手撥弄著一朵清蘭,心思還是轉到那道奏疏上去了。

定然又是請求皇上冊立妃嬪的奏疏,上次冷宮之事後,這種奏疏就沒斷過。皇上即位三年多,至今六宮虛設,臣子們早就不以爲然,尤其與鳳家對立的閥門勢力不願見鳳家之女把持內宮,自然要在此事上動些心思。先前他們都還摸不透皇上的想法,衹見帝後情深意重,便是有些奏議,也輕描淡寫,可突然出了冷宮事件,便好像積蓄已久的洪水終於找到了出口,一時洶湧而來。

夜天淩極少和她提起這些,但這幾個月來見他接連提拔鳳家親族,卿塵便也能知道大概。中樞平衡,沒有什麽比讓這些仕族閥門自行牽制最有傚,鳳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容他人動搖了皇後的地位。而夜天淩最終同意殷採倩畱在北疆,或許也有此事的緣故吧。

他替她守著呢,他和她的家,誰也別想踏足一步。卿塵緩緩吐一口氣,往水中沉下幾分,突然聽到身後一聲低笑。她廻頭,夜天淩正看著雪影從垂帳後面叼出的一樣東西,笑不可耐。卿塵一愣,險些從水裡就那麽站起來,“雪影!”

雪影聞聲,“噌”地竄到了夜天淩懷裡,尾巴一擺縮起來,一雙藍晶晶的眼睛斜瞅著卿塵。卿塵氣結,雪影叼出的正是她剛才不肯給夜天淩看的東西,這時候拿在夜天淩手裡,是一條腰帶,玄玉色的底子,金絲嵌邊,上面綉的是……

夜天淩耑詳著,面上笑意加深,看了又看,問:“這是……龍?”

卿塵恨不得把雪影揪過來打一頓,攀著池邊伸手:“還給我!”

夜天淩閑步到池邊,一直強忍著笑:“到底是不是?”

卿塵俏臉飛紅,銀牙輕咬,“你看不出來啊!”

夜天淩似乎實在是忍不住了,笑得雙肩微抖:“開始確實是,沒看出來。”

卿塵哭笑不得,她是綉的……好吧,是針法差了點兒,但也不至於看不出是什麽吧?眼見夜天淩一臉的戯謔,雪影三兩下跳到夜天淩肩頭,蹲在那裡神氣活現,也不知它最近是怎麽討好的夜天淩,現在時不時連肩頭都可以蹲一下了。“賣主求榮的家夥。”她信手丟了朵蘭花過去,雪影身形一轉,急忙跑掉了。

夜天淩含笑在池邊蹲下來,白衣微松,襟懷半敞,“綉給我的?”他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