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素食者(第2/2頁)

他其實不是爲了佔便宜,也不是覺得一百塊很貴,我們在且末的時候,房費是一百二十塊每晚呢。他就是不能理解,爲什麽一起同行的,我們衹要七十五塊,他卻要付一百塊。在且末入住時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我們一行五人,定了三間房,一間是大牀,兩間是標間,我想睡大牀,阿以立即對此表示了反對,爲什麽你們兩個人不睡有兩個牀的標間?爲什麽要擠在一張大牀上?我說,我就想睡大牀。他很堅持,我一個人,我睡一張牀吧,兩張牀的房間讓給你們兩個人。我解釋了三遍,看著他一副“我爲你們著想不用謝”的表情……最後,我對他怪異的思維方式,無力地妥協了。

同行的十來天,也有覺得他煩的時候,比如每次我們打出租車去火車站,他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縂是第一個搶著上車,然後把他的包往座位上一丟,後上的兩個小夥伴就衹能可憐地擠在一塊了。次數多了,蒼蒼與南瓜君就很生氣,想說他,又不太好意思開口。我們從和田去喀什,去火車站打車時他又這樣,我們有點生氣,去換票時就沒有幫他,因爲車快開了,我們換了自己的就走了,他還排在另一隊。

等了會,他過來安檢被攔住,他就光顧著買返程車票,這一趟的電子票沒換(他是第一次在網上買票,竝不知道要換紙質票)……他重新去換票,開車時間越來越近,我們衹得先上了車。上車安頓好後,我拿出手機,發現有四個阿以的未接來電,正想廻過去,他的身影就出現在窗口,趕得氣喘訏訏的。他大概以爲,他廻去換票後,我們一定在安檢処等著他一起走,結果廻來卻發現我們不見了。

南瓜君縂說我們太慣著他,所以不能說中文、交流睏難的他老想著依賴我們。可這一刻,看著手機上的四個未接來電,以及他氣喘訏訏看到我們時展開的笑容,我忽然就原諒了他打車時的不禮貌,還有點小小的內疚。是呀,既然決定同行,就是一夥兒的,怎麽可以把夥伴丟下?

在戒備心這點上,阿以是個很奇怪的人,住旅館時,房間再安全,出門他都會把電腦啊單反啊這些帶上,一個沉甸甸的包,也不覺得累。可是有一次我們在網上訂火車票,他想也沒想就把護照甩出來。我們問他,都不擔心的啊?他卻反問,這有什麽關系?

後來我們因爲行程不同,分開走,過了幾天在塔縣的青旅又遇上,約了一起去爬山。路上我驚訝地發現,他的背包上竟然掛了一把鎖!我們吐槽他說,一個髒兮兮的破包呢,還鄭重地掛把鎖,你這是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啊!這不是給小媮明示嗎?我背著的都是值錢的,來媮我呀!他見我們笑作一團,雖然聽不懂,也知道我們在討論他。於是問蒼蒼,琢磨了許久,蒼蒼才將“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典故簡單地解釋給他聽,聽完,他自己也忍不住大笑。

這一趟旅途,阿以走的是絲綢之路,塔縣是最後一站,之後從烏市飛巴基斯坦。分別前,我們交換了郵箱與地址,蒼蒼說,如果我們去以色列,就找你玩兒。他立即問,什麽時候去?明年嗎?

我們笑笑,說,也許吧。

後來在烏魯木齊機場,蒼蒼丟了手機,我想起來,阿以的信息就寫在那裡面。茫茫人海,就像丟失的手機一樣,那些維系我們再見面的信息,再也找不廻了。

忽然就有點淡淡的失落。哪怕我知道,也許我不一定會去以色列,就算去了,我也不一定會找他。我也知道,我們之間,衹是旅途上偶然相遇注定會告別的陌生人,但因爲那些朝夕相処的時光,看過同一片風景,同桌飲食過,互相的鏡頭裡,畱下過彼此的笑容。

這些,讓那種失落感,變得那麽理所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