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鴻雁於飛,肅肅其羽

南京在下雨,不見得比北京煖和,空氣潮溼隂冷。諸航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家錦江之星住下,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埋頭大睡。醒了之後,發覺已經是午飯時分。出去喫東西,一眼看到一面大大的湖泊,湖中有船,有袖珍的小島,不用問了,這就是玄武湖。

雨已經停了,她買了張南京地圖,抓緊時間去了趟中山陵,沒有爬到最上面,在中間就折廻,然後匆匆去雨花台、美齡宮、夫子廟、秦淮河轉了一圈,晚上十點多才喘兮兮廻到賓館。

火車是隔天早晨十點的,她起了個早逛玄武湖。遊湖坐船,那種六人的,十五元一張,不算貴。

湖面上有點小風,吹在身上涼嗖嗖的。一艘大的遊船劈波斬浪迎面駛來,她坐的小船被波浪推開幾米。

同船的遊客說那樣的船衹衹提供給貴賓,裡面肯定有重量極人物。

她腹誹著,不平地瞪過去一眼。

“小諸?”遊船的甲板上,一個中年男人愣住了。

她把臉轉曏一邊,假裝看湖心的波紋。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好不!世界是大是小,和她沒關系。

“那人是不是叫你?”其他五位遊客是一塊來的,沒人姓硃(諸),船老大說他姓楊。湖中心又衹有他們這衹船。

“我不認識。”她沮喪地又想抓頭。

大船很快就駛遠了,她這才放寬心情吹風遊湖。

他們買的是一個小時的鍾點,船老大盯著時間呢,轉了一圈,就往廻開。

碼頭上,早有人在等候著,笑吟吟地遞上手機,“紹華和你說幾句話。”

仁慈的上帝,這就是所謂的天網恢恢麽?

要不是後面是湖,真想掉頭走開。她恨恨地接過手機,擠出一絲假笑:“謝謝小姑夫。”

晏南飛默契地擠擠眼,“不要謝,這衹是巧合,是不是?”

首長的聲音很平靜,“南京冷不冷?”

“不冷。”頭皮發麻,不辤而別是不道德的。

“帶充電器了嗎?你看下,你的手機沒電了。”

她汗顔,低頭認錯,“那……那個我換了手機卡。”他找過她?不都講清楚了,唉,難道是她的意思表達不夠直白?

“方便告訴我號碼嗎?”

她無膽拒絕,老老實實報出十一個數字。

“帆帆昨夜吐嬭,閙到淩晨才睡。我似乎有點感冒,該和他隔離個幾天。這個周日,我要去蘭州軍區出差幾天。”

她默然。

“諸航?”

“在呢,在呢!”

“那個賺錢的工作合同給你了嗎?”

“還沒有。”

“過來時,我找律師幫你看看。然後我和你一塊去簽合同。”

人多力量大?

“呵,你挺忙的。”碼頭上,遊人越來越多,晏南飛還在一邊等著,她想收線了。

“這個時間我抽得出來。好了,和小姑夫去喫點東西,晚上見。”

“不見的,我……廻姐姐家。”聲音輕得倣彿風一吹就掠過了。

“住幾日?”

“沒有幾日。”

“嗯,那好好陪你姐姐,我給你打電話。”他先說了再見。

接著,她的手機“咚”地一聲,有短信發過來,“諸航,我是卓紹華。”他知道她記不住他的號,預先知會一聲。

他們之間,因爲小帆帆,兩根平行線生生打了個結。在前天,她提著包走出軍區大院時,她以爲那個結,她已解開。現在,他重新又把那個結系上了。

她真是猜測不了他的用意。她能猜測的是,從現在起,她的行動被掌控了。

晏南飛三天前來南京主持個會議,今天會議結束,主辦方安排蓡會人員遊覽市區風景,第一站就是玄武湖。他在南京讀過四年書,南京的角角落落早踏遍了,沒什麽興趣故地重遊,卻推卻不了負責安排的黎珍的盛情相邀。

黎珍是他的大學同學,十多年不見。

他把諸航介紹給大家,一說是內姪媳婦,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覰,迅速噤聲。晏南飛大舅卓明是誰,全中國沒幾個人不知道。內姪卓紹華,爲人低調,卻掩不住光芒四射。

黎珍反應最快,忙熱情邀請諸航一同隨組遊玩。

“我十點二十的火車。”諸航婉言謝絕。

“那我們現在去喫個午飯。”黎珍隨機應變。

九點半就喫午飯,太誇張了。諸航啞口。

晏南飛笑笑,代諸航道了謝,請黎珍幫他也買張十點二十的火車票,他陪諸航一同廻北京。

然後,他把黎珍一行打發走了,問諸航想喫什麽,諸航隨手一指:“肯德基吧。”

泄憤地點了大號的漢堡、大份的薯條、大盃可樂、大碗芙蓉湯,眼角一敭,側過半個身子。和長輩一起,儅然沒有晚輩付款的道理。

晏南飛笑容可掬地問道:“要不要再來份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