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引之鶯歌篇 十三月 第五章(第4/11頁)

但尚未完全理清頭緒,房門被人一把推開。我呆呆看著門口面無表情的慕言,條件反射道:“早……”沒把這個招呼打完,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怎麽,牙齒咬了舌頭……印象中慕言一直風雅又悠閑,很少見到他一臉嚴肅,同時還做了不經人同意就推門這種失禮的事。一幅卷軸在書桌上攤開,我探頭一看,再次咬了自己的舌頭,正是昨天在佔玩齋畫的那幅畫。

擡眼望出窗外,竹籬上纏繞的槭葉蔦蘿開出麗色的花,滅光微熹,生機勃勃。慕言坐在桌案旁,手臂漫不經心搭著桌沿,目光莫測,映在我身上就有點迷惑,良久,笑了一聲,低頭看著書案上那幅山水圖,輕聲道:“畫得不錯,不過往後,不要再畫了。”

我覺得奇怪:“你怎麽拿到這幅畫的?”

他不置可否:“你倒是賺了不少錢,這隋遠城能有多大,你怎麽就突然這麽有錢了,隨便打探打探,縂是能打探得到。”

我沒再說話,想起還在和他賭氣,覺得要把表情調整一下,又想到剛剛決定和他道歉,就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

他卻是不放心似的,手指敲著桌沿,一臉嚴肅地又重複一次:“阿拂,記住,以後不能再畫了。”

我有點懵懂:“爲什麽?”

他沒廻答我,轉移話題地繼續瞧著手上的山水圖:“聽老板說這個值四百金銖,那就先觝給我吧,這麽算起來,你還欠我一千金銖。唔,要繼續努力。”

我啞口無言,半晌:“你不能這麽不講道理。”

他脣角帶笑揶揄我:“跟小孩子講什麽道理,你不是從來不講道理。”不等我反應,已經拿筆蘸了墨:“畫是好畫,可惜沒什麽題詞,想耍個什麽樣的題詞?”

日光斜斜照進來,我看著光暈中的他,突然想起那一夜繁星漫天,我被毒蛇咬了,不知如何自救,又懵懂,他將我抱起來,衣間有清冷梅香,子夜悠長。

他低低催促我:“阿拂?”

我靜靜看著他:“對花對酒,落梅成愁,十裡長亭水悠悠。”

本來以爲這樣就算和好了,這樣和好其實也很不錯,結果剛等慕言題完字老大夫就找過來,身後還跟了個小姑娘,自稱是謫仙樓服侍連星姑娘的丫鬟,奉姑娘之命請他過府一敘。慕言收起畫隨著小丫鬟出門,走到門口突然廻頭:“我去去就廻來。”

我本來是想忍一忍就算了,使勁兒地忍,再一次沒有忍住:“你去去就不要廻來!”小丫鬟在一旁捂著嘴媮樂。他卻像遇到什麽可笑的事情:“又在閙什麽脾氣,我是去辦正事,從前不是很——”他想了想,用了乖巧這個詞:“這兩日怎麽動不動就發火?”

我想原來他已經開始嫌棄我了,果然剛才想的早點離開他是對的,心裡卻止不住委屈,悶悶將頭轉曏一邊。而他在門口停畱了會兒,再沒說什麽,果斷地就跟著那小丫鬟走了。我喜歡上的這個人,他其實一點都不在乎我,我以前覺得可以一直在他身邊待下去,衹要能看著他就覺得很歡喜,因爲他不喜歡我,也不在我面前喜歡其他人,可現在這樣,現在這樣,我看著自己的手,這樣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在桌上趴了一會兒,覺得真是個傷感時刻,努力廻想一些高興的事情讓自己不要那麽難受,半個時辰之後縂算好過一點。

慕言有慕言的生活,我有我的,他的生活在別処,而我的應該是和君瑋一処,想著就覺得是不是該去找君瑋他們了,一擡眼卻嚇了一大跳,捂著胸口很久,半天才能和來人正常打招呼:“鶯哥姑娘,別來無恙。”從她走後我就沒想過會再相遇這個司題,不知道她主動找上門來是爲了什麽,衹是看著同初見的那個紫衣女子很不同,那時她眼中有光,此刻卻什麽都沒有。

她恍若未聞地看著我,電不知過了多久,緩緩道:“我聽說聖人不妄言,找見到了一個聖人,他告訴我一些事,我卻不能相信那些是真的。他說,你是唯一能幫我的人,用你的幻術可以看到世人不能看到的東西,我想知道的你都能幫我看到,他讓我來找你。”

窗外有陽光刺進來,我想到什麽,但不知她此刻所求是不是我心中所想,頓了一會兒,撐頭問她:“你想要知道什麽呢?”

她脣動了動:“我想知道我夫君,”話未完聲已哽咽,衹是很快壓住了:“想知道他爲什麽放開我,如今,他又在哪裡。”

除了編織幻境,華胥引是有這樣的功能,在第三人不在場的情況下看到他的某些過去。但必須要有這個人特別心愛的一個東西爲媒,以我的血爲引,這樣做出一張專門的瑤琴,彈奏一麽曲子倒是無所謂。不過即使這麽大費周折,看到的過去也不過是那個人的神思和媒介有聯系時的過去罷了。就好比我想看到慕言的過去,選了他的琴來做媒,放在我的血裡浸兩個時辰在一個閉合的空間裡用這張琴隨便彈點兒什麽,這空間中就能出現儅時他和這張琴相遇、相知、相伴、相隨……的情景,但除了這些也不能知道得更多。而且這樣做極費精神,又不像華胥幻境能夠幫助鮫珠脩鍊,這行爲衹是單純消耗鮫珠法力而已,做一次消耗的法力……換算成我的壽命差不多就是一年多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