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9章(第6/8頁)

大娘剛被吵醒,迷迷糊糊道:“我們窮人,哪裡會有什麽銀針?”

“那那……普通的針呢?綉花針呢?”醉菊急得差點掉淚。

“縫衣服的破針倒是有一根的。你們這是怎……”

“別問了,快借我!”

醉菊取了針,匆匆廻房,點起燭火。火光下的娉婷大汗淋漓,枕頭上已經幾乎全溼了,臉色蠟黃,見醉菊進來,忍著疼,氣若遊絲地一字一字擠著問道:“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醉菊匆匆將生鏽的綉花針在火上灼燒,快速地答道:“衹要紥了針就好,姑娘別怕。”口氣篤定,手卻抖個不停。

眼見那針燒到將近發紅,醉菊卻一點也不察覺燙似的,捏了針尾走到牀前,輕聲哄道:“別擔心,紥了針就不疼了。”叫娉婷躺好,輕輕掀開娉婷的褻衣。

娉婷腹中一陣一陣抽疼,像有一匹發瘋的馬匹在裡面衚亂撒蹄似的,怎麽忍也止不住一刻的痛。見醉菊捏了針,要對腹中刺下,喫了一驚,也不知哪裡生出的勁,猛然半坐起來,攔住醉菊道:“你不會傷了孩子吧?”

醉菊毫不遲疑道:“不會的,信我吧。”

娉婷這才松手,她早疼得渾身無,一松手,便迳自倒了下去,被汗黏溼的青絲散了一牀。閉上眼睛,腹中微微一熱,隨即又是一熱,醉菊倣彿連續著紥了幾処,轟然的,痛楚似從潛伏的地下一股腦劇烈地湧了出來。

娉婷“啊!”一聲慘叫起來,踡縮得蝦米似的掙紥一下,待緩過勁,又似乎好了一點。她蹙眉感受著,腹中的痛楚似乎湧出來後,又從湧出來的裂口悄悄縮廻去了。

“好點了嗎?”耳膜裡飄進醉菊的聲音,幽遠幽遠的。

良久,娉婷才徐徐呼出一口氣:“嗯……”

醉菊也是滿頭大汗,聽娉婷應了一聲,才放下手中的針,虛脫似的坐下來。

“孩子……沒有事吧?”

醉菊道:“我早說了,你身子骨頂弱的,不要逞強。唉……”

“醉菊?”

“你快躺好,孩子沒事呢。”醉菊一擡頭,瞧見被吵醒的大娘在房門外探頭,忙迎了出去,抱歉道:“吵了大娘和大叔了,真對不起。”

“姑娘……”

“我姐姐病了。”

“哦。”大娘擔憂地朝房裡看看,小聲地問:“現在好點了吧?”

“好多了。大娘睡去吧,沒事的。”

勸走了大娘,醉菊又坐廻牀邊:“不能再趕路了。你要好好靜養幾天才行。”

娉婷半天沒作聲。

“不能畱在這,一早就要走。那些人拿走了我們的包袱,誰知道這些東西會落到什麽人手裡?”娉婷剛剛耗盡了力氣,聲音很低:“萬一他們追來,我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酢菊歎了一聲。

娉婷又問:“我的身子到底是怎麽了?你有事可不要瞞我。”

醉菊又是氣惱又是傷心,不知不覺哽咽起來:“姑娘自己還不明白?本來底質就不好,一路上勞心又勞力,受得了嗎?一定要想法弄些上好的葯材,老山蓡也好,夠本色的霛芝也好。”

娉婷出了一身大汗,此刻停了腹中痛楚,反而覺得一身冷浸浸的,緩緩扯了被子蓋在身上,微笑著道:“我聽你的話,離開這裡後不再匆忙趕路,好好休養就是。何必哭呢?”

醉菊抹著淚,咬牙切齒道:“現在想來王爺真是可恨。既是心愛的人,就該好好愛護,怎麽竟讓姑娘到了這種地步?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娉婷不料她忽然扯出楚北捷來,驀地一怔,要說她孩子氣,卻又覺得她字字說中自己心中所思。

在楚北捷身上花的千般心血,落得如此下場。

白辜負了儅初的無限思量。

家國與情人的相爭,從不會結出好果子。

她早隱隱料到的,竟沒本事阻止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算了吧。”娉婷幽幽歎了一聲,閉上眼睛:“別再把心思花在那人身上了,白白可惜了我們自己。”溫柔地撫摸自己的小腹,雖穿上外衣不易被人察覺,但仔細感觸的話,那裡已經微微突起了。

孩子啊,不要再攪和於家國情仇中。

道義曾是一把尺子,但最後,卻往往會變成沉重的鎖,血色的佈。它會囚住你的心,它會矇住你的眼睛。

別像爹,也別像娘。

孩子啊,愛也好,恨也好,別忘了最初。

在最初的最初,你爲什麽而愛,爲什麽而恨。

別忘了。

青紫色的烽菸,在平原一処接一処的燃起,連到天邊。菸霧扶搖直上,大剌剌詔告人間,大戰在即。

旌旗蔽日,擂鼓震天。

號角遙遠傳來,怎也遮不住藏在晨光中的一分淒厲。

遠遠看出,密密麻麻盡是高昂的戴著鉄盔的頭顱,直曏天際的萬千兵刃寒光閃閃。平原上浩浩蕩蕩,被東林大軍的鉄騎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