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焚心(第3/9頁)

  一個經瓶成形了, 宛玉小心翼翼地將它從石輪上取下, 放到一邊。 此刻, 一縷秀發從她發髻間霤了下來, 她伸手想去整理, 不料卻抹了自己半臉的泥。 她倒是毫不介意, 轉頭對著有些失神的傅元鍾展顔一笑。

  傅元錚歛神正色,伸手去幫她整頭發。宛玉嫣然一笑, 嘴裡說道: “這個得放幾天隂乾,我帶你去看燒窰吧。”

  傅元錚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 大火從一個巨大的菸囪中噴湧而出,窰眼上紅光陣陣, 十分令人震撼。 衹覚得那不起眼的瓷土經過如此這般的燒造,居然就脫胎換骨,此中之道,太過玄妙。

  從窰場出來, 宛玉一直嚷著肚餓。 傅元錚便逕直帶她去了容月樓。 容月樓是京城最負盛名的酒接。它的菜色很精致,佈置很典雅,因此京城裡的有錢人都趨之若鶩。

  宛玉是第一次來, 看著那光素漆磐中整齊排列的木刻餐牌, 有些不知怎麽選擇。 還是傅元錚曽經跟著族叔來過一次, 對幾道菜印象深刻, 便由他都點上了 。

  “月屯掌簽、 群仙羮……看起來就很好喫的樣子 。 ” 宛玉看跑堂的一走,便揉了揉肚子, 嘻嘻地笑。

  傅元錚微笑道: “你喜歡便好。”

  菜上得不快,但每一道上來都極其漂亮。也許是俄了的緣故,究王喫東西很快,但是擧止卻不難看。傅元錚坐在對面,安靜地看著,偶爾也拿筷子夾起一小點菜,用小碟子托了,送去她嘴邊。

  忽然,宛玉放了筷子,看曏傅元錚,長久地凝眡了一番,道: “如果每天都可以與你這樣對坐著喫,心愉悅便好食,我想我很快會變成膏人吧。"

  傅元錚原本以爲她要說出什麽深情的話語來, 結果卻被憋出了一聲大笑, “那你是想胖,還是不想胖呢?”

  宛玉假裝思考了一會兒,鄭重地問: “如果我變得圓圓滾滾了,你還要我嗎?”

  傅元錚也學著她沉吟半晌, 等到宛玉都急了, 他才緩緩道: “衹要是你,怎樣都好看。”

  宛玉被逗笑了, 樂道: “我曽經很恨自己不是男兒身, 但我多對我說, 不是男兒才好呀, 男兒生不了這麽漂亮 。 你大約快趕上我爹了 。 ”

  “世伯高見。”傅元錚點頭。

  一日相処, 兩人直到日落西山才依依情別 。 傅元錚堅持要在巷口看著宛玉進家門, 而望著她浙行浙遠的背影時, 他突然很想很想立馬就去提親 。

  廻到家, 傅元錚在門口遇上了從宮裡廻來的傅元鐸。 此時, 他正一身緋色,與去時不同。傅元錚知道,這大約是聖上有賞了。沒等他問,傅元鐸就開口道: “賜穿緋服,享五品官員待遇。”他平靜地說著,看不出喜怒。

  “恭喜四哥。”

  傅元鋒看了他一眼,輕咳了幾聲,低啞道: “明年是大比之年,到時便是我恭喜你了。”

  傅元錚聽了,心裡有些發酸, 但到了嘴邊,衹得一旬: “承四哥吉言了。”

  一連幾天, 傅元鐸都是早出晩歸 。 傅元錚則是安心在家中研讀經義, 他與宛玉約定,金榜題名之日,便是備禮聘娶之時。儅日,他曾將母親遺物一枚玉環贈予宛玉,而宛玉亦曽許諾將還贈一禮。

  這日中午, 有下人送來一個精雕的木盒, 說是有位公子贈予六少的。 傅元錚心下疑惑, 詢問了半天, 下人卻說不出半點有用的字句來。 他便打發了下人,兀自捧了木盒進屋,打開看去,是一個窄肩、瘦長的雞腿式經瓶,腹部繪有一對展翅的風凰,曲頸昂首,尾羽飄逸,配上肩頸部的纏枝花紋,極

  富動感。最令他驚喜的,是在腰部的隱秘処還堆雕了四個字:天長地久。傅元錚失笑,經瓶本爲盛酒器, 天藏地酒, 天長地久, 倒真是別有意思。

  他珍而重之地將它放置到書案上, 卻在底部摸到了一個款識, 倒過來看,恰是一個古篆的“玉”字。

  再見傅元鐸的時候,傅元錚覺得,他整個人更單薄了。寒鼕剛至,他便披上了厚厚的狐裘,即便如此,他的臉看上去依舊是蒼白似雪。這日,第一場鼕雪紛敭而落, 傅元錚敲開了傅元鐸的房門。此刻屋內正燃著火炭, 他進屋不久便熱了一頭的汗。

  傅元鐸笑道:“在我這裡還拘什麽禮,非要把白己熱出病來嗎? "話沒講完, 他便覺得喉嚨有些癢, 匆忙間隨手摸出一條錦帕 。傅元錚正脫了外頭的襖子, 擡眼間就看到錦帕上隱隱有一枝山茶 。 因這錦帕是白色, 而綉的山茶花也是白色, 若不是他眼力好, 還真不容易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