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節

  有一個星期三的下午,艾米需要廻家拿東西,她想,天賜良機,我可以乘此機會給ALLAN一個驚喜,跟他在一個不是周末的日子見個面。她想他應該在學校裡,他的課早就脩完了,在寫論文,多半會在寢室裡。

  她還從來沒去過他寢室,雖然他沒叫她不去,但也沒邀請她去過。她決定去他寢室找他,她想,我不說我是誰的女兒,別人怎麽會知道我是誰呢?難道我臉上寫著“艾老師的女兒”幾個字?她聽ALLAN說過,他室友老丁是經濟系的,想必不會認識比較文學系艾老師和英文系秦老師的女兒。

  如果按照她的意願,她早就咋咋呼呼地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又不是婚外戀,又不是媮人家的、搶人家的,爲什麽要躲躲藏藏?如果大家知道他們是戀人,別的女孩就不會再動那個心思了。但既然ALLAN不願別人知道,她也衹好尊重他的意願。她不想惹他生氣,雖然她沒見過他生氣是什麽樣,但她知道,一個不經常生氣的人生起氣來,肯定是很可怕的。

  她覺得一個人的脾氣都是一定量的,有的人愛在小事上生氣,把脾氣分到了N個事情上,每件事分到的氣憤就衹有N分之一了,所以雷聲大,雨點小,生氣也不可怕,而是可煩,因爲一天到晚、事無巨細都在生氣。但有的人,輕易不生氣,好像什麽都無所謂。這樣的人,必定有一件事,是他非常有所謂的。如果你在那件他有所謂的事情上惹惱了他,那他把全部的脾氣都發在你身上,你就真的是喫不了,兜著走了。

  艾米的這個結論是從爸爸媽媽身上得出來的。媽媽就是那種事事生小氣的人,平時都是媽媽在抱怨爸爸這樣,批評爸爸那樣,而爸爸都是哼哼哈哈了事。但爸爸是不生氣就不生氣,一生氣就生大氣。真的等到爸爸生氣的時候,媽媽就不啃聲了。

  她憑直覺認爲ALLAN是爸爸那樣的人,可能比爸爸還集中精力生大氣,因爲ALLAN平時對什麽都不生氣,那他肯定是把氣存在那裡,衹等誰在他最在乎的那件事上惹惱了他,他就要生一個ONCEFORALL的大氣了。可惜的是,艾米不知道哪件事是惹他生大氣的事,衹好提防著點。

  她知道ALLAN住在研一棟405,因爲他曾經說過,研一棟是男生樓,研二棟是女生樓。研一研二有點名氣,主要來自於一個流傳多年的典故。聽說89年學潮的時候,學校的青年男教師們遊行經過研二棟時,一定高呼:“我愛學生!”以示對學生運動的支持,而研二棟的女生則從窗口嬌滴滴地廻呼:“我愛老師!”。一時間,樓上樓下,你愛過來,我愛過去,把研一棟的男生氣得臉上青銅二色。

  ALLAN的房間是405,這個號碼,常常被大家拿來開玩笑,說很久以前,有過一部電影叫,所以膽子小的人都不敢住405。本來研究生是三個人住一間的,405卻衹有兩個人住,就ALLAN和老丁。

  其它房間都是擺兩張高低牀,四個鋪位,住三個人,空著的那一個鋪位就放東西。但他們房間因爲衹兩個人,就衹放了一張高低牀,餘下浩翰的空間,擺了一張方桌,所以他們寢室經常是“麻派”聚會的地方。衆所周知,文科生中,“麻派”居多,理科生中,“托派”居多。

  她騎上她的自行車,跑到他學校去找他。進了研一棟,就覺得很不自在,因爲樓裡都是男生,看到一個女生,都毫無顧忌地打量她,倣彿在說:這妞找誰呢?男生樓也不象女生樓那麽乾淨,每層樓轉角的水房看上去都溼乎乎的,房門上也亂七八糟地貼著一些東西。在樓裡走動的男生有不少都是衣冠不整,蓬頭垢面。

  她找到405,發現門關得緊緊的,就輕輕敲了敲。她聽見裡面突然變得鴉雀無聲,過了一會,有個男生把門打開一道縫,探出個頭來,問:“找誰?”

  “成鋼。”

  “他不在。”說完就把腦袋縮進去,關上了門。

  艾米好生奇怪,搞得這麽鬼鬼祟祟的乾什麽?她忍不住又敲了幾下,還是那個腦袋探出來:“他真的不在。”

  “你知道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可能是圖書館吧。”

  艾米從門縫往裡看了看,明白爲什麽裡面不肯開門了,原來屋子裡正打麻將呢。她想,這些研究生真逍遙,我們本科生忙死忙活,他們卻在光天化日之下打麻將。

  她想,這樣的環境怎麽寫論文?ALLAN肯定是在圖書館裡。早知這樣,剛才在來的路上就直接去圖書館了。她騎車來到圖書館,一層一層地找,找遍了圖書館所有的樓層,也沒見到ALLAN。她有點懷疑了,覺得ALLAN一定是在屋子裡打麻將,嬾得理他,才叫人出來把她支走的。她聽他說過他會打麻將,有段時間還迷得不得了,不過打會了,就嬾得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