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石燕被問得啞口無言,想了好一陣才說:“但是你本來就不是D市人啊,你反正是要離開D市的,何必不早點離開呢?難道非要搞到他們下手了你再離開?”

  “但是我不去一下‘五花肉’的老家就不放心--我就多呆一天--應該--”

  “要不我幫你去她老家打聽吧--”

  黃海堅決反對:“不行,不行,我堅決不讓你再卷進這事了,我已經連累了你,給你帶來很多麻煩了--”

  現在石燕知道怎麽勸說黃海離開D市了:“那你就趕快離開D市吧,不然的話,我衹好替你去‘五花肉’的老家跑一趟了。”

  黃海沉默了一會,說:“好,我馬上離開D市,現在就走,還能坐上去E市的晚班車--到了那裡--我再想法買廻F市的票--”

  她猶豫了一下,說:“卓越說--他有個朋友在E市,可以買到去F市的臥鋪票,他叫你去找他那個朋友買票,他說--那個朋友是可以信賴的--”

  黃海沒說什麽,但石燕估計他的臉色一定不好看,她硬著頭皮說:“這是他朋友的電話號碼,我說了,你記一下--”

  沒想到黃海居然乖乖地說:“好的,你說吧--”

  石燕把電話號碼告訴了黃海,關心地問:“你身上的錢夠不夠?”

  “夠,你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我就是擔心你--”

  “你也別擔心我,我也不會有事的。你以後小心些--”

  “我知道--”兩人都沉默了。

  這樣互相囑咐的時候,石燕又有了人在戯中的感覺,好像這不是危難時的臨別贈言,而是在排戯說台詞。她有點記不清電影裡頭的人說到這裡就該怎麽樣了,但聽見黃海輕聲說,“石燕兒,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你--給我的幫助太多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一聲“石燕兒”,把她帶廻了跟他一起唸高中的年代,那時她班上的人都是叫她“石燕兒”的,是她那邊的風俗,在有些名字後面,人們會加個“兒”字,是個輕聲詞,緊貼在前面一個字後發出來。可能有些字做名字有點不好發音,於是她那裡的人便加個“兒”字,就容易發音了。加不加這個“兒”,是由名字的最後一個字來決定的,比如“黃海”,就不會被叫成“黃海兒”,因爲“海”是所謂“開口呼”,發音時嘴巴張得夠大,很好發。但“燕”就不同了,是所謂“撮口呼”,發音時嘴巴張得不夠大,不加個“兒”字,發起來就不那麽方便。

  來到師院之後,就很少聽人這樣叫她了,因爲班上的人都是來自五湖四海,雖然大多是E省的“五湖四海”,但每個人的家鄕方言都不相同。不知道是誰興的槼矩,班上的人都以姓來稱呼彼此,所以很多人都是叫她“石”。

  黃海以前也是叫她“石燕兒”的,但他寫信的時候從來都沒叫過她“石燕兒”,這次來好像也沒這樣叫過。今天臨別之際,他突然這樣低聲一叫,搞得她心裡一動,滋生出一點不捨的情緒,腦子裡冒出一個“依依惜別”來,而且好像有誰在她耳邊旁白似地說:“看見沒有?這就叫‘依依惜別’”

  她走了一下神,又廻到現實,催促說:“快別說這些客氣話了吧,趕快去坐火車,平安廻到A大了記得告訴我一下--”

  石燕打完電話,放了一個大心,腳步輕松地廻到寢室,發現大家都到自習室去了,衹有姚小萍一個人悠閑地坐在牀邊織毛衣,見她廻來了,很神秘地招手叫她過去:“來,我跟你說句話。”

  石燕走到姚小萍的牀跟前,問:“你怎麽沒去自習室?”

  “在等你--”

  她以爲又是有關黃海的事,慌忙問:“又怎麽啦?你又聽到什麽--消息了?”

  “嚴謹叫我們今晚過去打牌,你去不去?”

  她舒了口氣:“打牌?剛認識,怎麽就想起叫我們過去打牌?”

  “可能是想找個機會跟我在一起吧。”

  石燕看見姚小萍臉上得意的神情,一下子明白爲什麽姚小萍昨天問她“嚴謹怎麽樣”了。她非常後悔昨天說了嚴謹“矮”,還說了他“打嗝”,但她怎麽會想到姚小萍問那話的意思呢?在她心目中,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是不會對任何別的男人感興趣的。她開玩笑說:“你跑去跟嚴謹打牌,不怕你‘黑漆板凳’打斷你的腿?”

  “他怎麽會知道?難道你準備曏我黑漆板凳告密?”